景和五年,除夕夜。
满城烟火长然,黑夜璀璨如昼。
盛京落了整日的雪,各府邸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在长街上压出深深的车轮毂印。
永乐大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小摊贩们只盼着将各式珍奇物件儿在今天拿出来,能卖个好价钱过个好年。
此时,几位“赐菜”的內监,领着几队人马,从宫中偏门急马而出。
不久,其中一队人马停在了城北中心街道,唯一灯火幽暗的府邸前。一位总管打扮的內监下马,上前叩响了府门。
……
与此同时。
“吱呀”一声,封闭许久的明华殿寝宫的殿门被推开。
原本华丽的寝殿,眼及之处,已落满了灰,殿内连个炭盆都没有,阴冷又潮湿。
“皇后娘娘安,陛下宫宴走不开,心里惦记着姐姐,特意让妹妹送来陛下恩赐。”
是谁?
容蓁躺在病榻上,身上盖着厚重因潮湿而发霉的被褥,缓缓抬头。
来人借着月光踱步入内,她身着一件烟罗云纹长裙,外披白狐大氅,腰间系的一只白玉流苏腰佩,随着那人的步伐来回摆动。
容蓁眼前模糊,却识得那腰佩。
那女子走近,俯下身子,一把拽住容蓁枯燥的长发,本就没有力气的她被一拉顺带拖到床榻下,腿磕在床沿也不及头皮撕裂的生疼,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那女子。
“姐姐,恨吗?”
未及容蓁开口,女子一收方才恭敬语气,将那金边玉液酒杯递至容蓁嘴边,松开拽住容蓁头发的手,捏起容蓁的嘴,一把将那鸩酒灌了下去。
女子扔掉酒杯,面部已然兴奋疯癫模样,忽故作记起,掩嘴提醒道:“忘了告诉姐姐,陛下的‘赐菜’想必现已到了建安侯府,那可是给你们容氏独一无二的恩典——满门抄斩的圣旨。”
容蓁呼吸一滞,瞳孔骤然一缩,一口急血喷出,双目通红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女子,咬牙切齿道:“你们好狠!”
那女子抬脚狠狠将容蓁的手踩在足底,眼底闪烁着的胜者是蔑视,“圣上宽裕,赐姐姐全尸,许你们容家满门,团圆……”
不过数息间,容蓁便感到一股寒意自腹底升起,如同冰川之水悄无声息地侵被四肢百骸。一个黑衣人影闪电般突入房内,紧接响起女人惊呼声,她的视线却在那惊呼声中逐渐模糊。
恍惚间,她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里,耳旁有男子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她却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就陷入黑暗中。
“小姐!小姐!”
【系统启动……】
什么声音?
【发现宿主……】
容臻猛然睁开眼,珠帘翠幕,房间里熟悉的陈设,还有茵墀香味。
“小姐可算醒了!”
容蓁环顾一周,终将目光落在守在她床榻边,那个婢女的脸上。
眼底未散尽的戾气吓了那婢女一跳,“小姐可是做了噩梦?”
她有些恍惚,芯红不是去岁死在了明华殿吗?为何会在府里,自己又怎会在府里?
腹底的寒意还未散去,容蓁疑惑地坐起身,“芯红,你怎会……?”
嘴边的话未等说完,她余光一撇,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紧接着,她暗吸一口气,只见一席红色嫁衣挂在屏风上,嫁衣上金色绣线勾勒出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裙摆轻泻,拖地三尺有余。
凤冠霞帔,十分刺眼。
容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嫁衣,原本涣散的思绪不由得神色一凛,心里忽然有个不确定的念想。那念想让她心中如浓雾般袭来的狂喜,顿时眼中含满了泪。
她猛然起身,拨开面前的人,披上外衣,那还顾得上闺仪,跌跌撞撞地朝院子外跑去。
才踏出房门,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蓁儿!”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心中的念想被证实的一瞬间,积压在心中的委屈和悔恨终是绷不住,在她怀念的怀中哭出声来。
容蓁欣喜若狂,眼里的泪如断线珍珠不停地落下,抬起洋溢着比那冬日还要灿烂无比的笑脸,唤了一声:“爹!”
老天怜悯,竟让她回到了五年前,她出阁的前一天,大家都还活着,一切还有转圜之地!
本还打算训斥女儿的中年男子,看着女儿这般不似平日的模样,态度软了下来,拍了拍容蓁的背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容蓁听着父亲沉重的叹息,头顶传来声音:“蓁儿,你若真不愿嫁,为父便明日入宫向新帝请旨,哪怕……”
“不!爹,女儿嫁!”
容玉山诧异地看了容蓁一眼,眉头更深,语气未软,“可曾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