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善问出这句话,李世民登时心神大畅。
他曾经想过与这位短短两年内名声鹊起的少年郎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中,对方会说些什么……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送上的是一份这样的重礼。
虽军功盖世,但太子未有失德,嫡次子欲夺嫡东宫,虽是天家皇权之事,但终归属一个“篡”字。
无论在什么时代,名正言顺总是最重要的,而这也是李世民最期盼的……权倾朝野、军功赫赫,并不是他夺嫡的理由。
而李善给出了这个理由,给出了一个名义。
李善这一席话,另辟蹊径将李世民推到一个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位置,甚至将其隐隐与汉高祖相提并论的位置。
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但终究春秋无义战。
汉高祖不忿暴秦,斩白蛇而起,三年灭秦,五年亡楚,开创四百年大汉……这就是名正言顺。
后天下分裂四百余年,隋二世而亡,李善将李世民推到了这个位置……一统天下,持械御边,非秦王不可。
这就是名正言顺,这是李世民必须承担的历史责任。
李世民略有些兴奋,他与房玄龄、杜如晦密谋夺嫡事,也有面对突厥威胁的思路,却没有从如此大的格局来考虑这一切。
这一番话,实为明心志,让李世民在心理层面拥有了足够的底气。
瞄了眼李世民的神色,李善心想……自己这通忽悠看起来效果不错。
勉强冷静了会儿,李世民脊梁笔直的坐在席上,郑重道:“孤总角之年即领军上阵,纵横南北,马前无当,往日只知厮杀,今日方知真义,皆拜怀仁之赐。”
李善微微俯身,“殿下英姿勃发,乃应天命而生,只望殿下顺应大势,重整世间,使军将御边,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天下万民安居乐业。”
“正如怀仁所言,此非孤一人所能为,正要请教。”李世民轻声道:“虽东宫无征河北之功,太子无有失德之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史上的李世民之所以选择兵变登基,一方面在于李渊对东宫的偏袒,以及对天策府一脉的忌惮,另一方面也在于太子李建成并无失德。
换句话说,在很多人看来,太子远不如秦王,但东宫却是个缩成一团的乌龟壳,让人无法下手。
“在下即将外放代县令,殿下身边有房公、杜公这等人杰,不敢妄谈。”李善缓缓道:“在下愿为殿下论大势所趋。”
“尽可畅言,孤当洗耳恭听。”
李善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殿下于万军之中,仍奋勇搏杀,遇敌不退,故突厥南侵,殿下当言战。”
李世民眉头微皱,这几乎是一句废话,突厥南侵,自己当然只可能论战不论和……就算是和,也必须是先战而后和。
但李善紧接着的下一句话让李世民心头一凛。
“听闻太子有迁都之愿。”
这是个肯定句……李世民好险脱口反驳,他知道如今东宫并没有提过这个建议,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
只要找到机会将这个帽子栽到太子头上……反正太子对突厥颇有惧意,一度割地千里,这顶帽子想摘都摘不下来。
一方主迁都以避突厥,一方主战保境安民,这就是大势所趋?
但李善并不是针对这一条,低声细细详述,李世民聚精会神倾听。
如果要迁都,只可能是洛阳,秦立都咸阳,前汉建长安,后汉立都洛阳,再之后天下大乱数百年,到隋朝短暂的一统天下,先建大兴,后建洛阳新城。
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城市规模角度考虑,一旦迁都,除了洛阳,短时间内没有其他的可能。
但那样的话,陕东道大行台必然撤销,李渊不可能允许京兆内有两套班子,这对李世民,对天策府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迁都洛阳,依黄河而立。”李善淡然道:“河北、关中、河东还会留重兵拒守吗?”
“尚有远迈数千里的陇西道……”
李世民眼神异彩闪烁,他已经完全听懂了李善这一番话的用意。
李唐一统天下,一大关键就在府兵,兵源主要来自于河东道、关内道两地,若是迁都洛阳,就意味着半弃北地……
“失北地,登失民心,这就是大势。”李善肯定的说:“大势在殿下手中。”
李世民嘴角挂起一丝笑容,他知道李善没有说透,只是隐隐提及。
府兵是个关键,但更关键的是民心,民心一失,别说李建成了,就是父亲李渊也撑不住。
什么是民心?
五姓七家是民心!
河东三望族是民心!
五姓七家有六家是河北、关中、陇西三处,还有河东裴、柳、薛三族。
迁都洛阳,弃北地,就意味着李渊、李建成将那些门阀世家都袒露在突厥的马蹄弯刀之下。
那些门阀世家能容忍吗?
还会将李唐视为正朔吗?
太子欲迁都,而秦王欲战,这就是大势所趋,这就是人心所向。
那些世家门阀还会不作出选择吗?
李世民细细思索,越想越觉得此策绝妙,最妙的是,一旦流言蜚语传开,太子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