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在房中枯坐了快一整晚,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约莫辰时,谢恒的小厮在外扣门。
谢恒不喜婢女近身伺候,能入他内室的,除却两个自小跟着他的小厮、宫里拨的内侍以外,也只有他的奶嬷嬷安氏并她的闺女春兰。
那两个小厮便是沈知韫醒来时看到过的长福、长庆。
只是他们虽是谢恒惯用的人,沈知韫却觉有诸多不便,在洗漱之物送来后,她便命他们退下了。
因记挂着谢恒,沈知韫草草用过早膳后,便琢磨着想法子去镇国公府瞧瞧。
“世子这是在想晚上赴约的事?”
沈知韫愁眉不展时,长福替她奉茶,见状不免笑问了句。
沈知韫摩挲着那掐丝珐琅三君子茶盏,随口问:“赴什么约?”
问完后她又有些后悔,这也太容易露馅了。好在长福心眼儿不多,听她这么问,只当是她忘了赴约的事。
“长兴侯家的三郎君啊,您忘了?郭三郎说春满楼新来了花魁,舞姿绝艳,邀您一道去瞧呢。”
“咳咳咳……”
沈知韫猛地咳了起来。
她就不该奢望谢恒会赴什么正经的约。
长兴侯府郭胜郭三郎,亦是京中纨绔,能邀谢恒去春满楼瞧花魁,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见她咳得满脸通红,长福被唬了一跳,跟着便要上前替她拍背,被她躲开了。
沈知韫又咳了两声,颇为嫌弃地吩咐:“你送信给郭三郎,就说我今晚不去了。”
长福狐疑地看着她,试探着问:“世子果真不去了?”
沈知韫没好气地颔首,“再怎么说,如今我也是领了差事的人,怎好如从前那般胡闹?”
谢恒去岁十月及冠,皇帝已让他领了吏部的差事,算是入朝为官了。
这些还是沈知韫听永昌长公主说起的,还说梁王府的世子谢愉年二九时便领了差事,谢恒弱冠之年才有了差事,比谢愉足足晚了两年,可见在皇帝心里,更为看重的是谢愉。
沈知韫那番话,叫长福听得瞠目结舌,没等他再说什么,屋外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你能如此想,为父很是欣慰。”
这声音不怒自威,沈知韫放在茶盏上的手不由颤了颤。
她抬眼看去,见晋王妃与一中年男人联袂而来。
中年男人容貌冷肃、身形高大,晋王妃在他旁边,显得格外娇小。
再怎么说沈知韫也是跟着永昌长公主进宫多次的人,认出这男人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皇帝的六弟,晋王谢懋。
“父王、母妃。”
晋王淡淡地瞥了沈知韫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晋王妃亲手扶起了她。
晋王妃拉着沈知韫坐下,而后又冲晋王使了个眼色。
晋王见状,不自在地掩唇轻咳,有些别扭地问:“你昏睡数日,如今可大好了?”
沈知韫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与谢恒已醒来两日了,晋王怎的这时才想起问?
看来晋王对谢恒这个嫡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上心。
沈知韫抿唇,恭敬地回:“已经大好了。”
见她神色带着疏离,晋王心里不虞,张嘴就想要训斥两句,却被一直注意着两人的晋王妃打断了。
晋王妃道:“景和,你落水那日,陛下遣你父王去了万年县,今日才回京,一回京就急着来瞧你了。”
万年县地动,房宅损毁无数、百姓也有不少伤亡,皇帝遣了晋王去赈灾、救济百姓,直至今日才回京。
明白了个中缘由,沈知韫不由得想起了她那还领兵在外的亲爹镇国公,只怕这会儿还不知道她曾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想起镇国公,沈知韫对晋王这半路来的“父亲”态度也软和了些。
“父王一路辛劳,”沈知韫替晋王斟了茶,笑着道:“父王喝茶。”
晋王看了看那杯茶,又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沈知韫,忽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儿子斟的茶他倒是喝过,可他没见过对他笑得如此亲近的谢恒。
晋王胡乱饮了两口茶,借口还要去府衙,匆匆离开了。
晋王妃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你难得对你父王如此亲近,也难怪他欢喜得昏头了。”
沈知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不过就是替晋王斟了茶、又笑了笑罢了,这算得上什么亲近?
晋王妃还在一旁自顾自地道:“你打小就被陛下选入宫中,每旬才能回府住上一日,那时你父王日日念叨着你,说要接你回府,可皇命难违。”
谢恒与谢愉、谢怀被皇帝选入皇宫,旁人都知道是因着皇帝无皇子,要从他们三个宗室子中选一个册为储君,这听起来是皇恩浩荡,可这条路却布满荆棘,并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