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跟随林海重新折返的林泽,乌黑的眼珠透着令人生畏的冷漠,望向一处角落。
草屋里的人似乎知道是什么事情,各自都忙着给病中的亲人反复擦拭身子,哪个都没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林...泽哥儿...”周寡妇有些不大自然地抬着手臂,掌心那装着糖水的陶碗还没来得及给到孙子。
林泽目光落在破草席上躺着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瘦瘦小小,侧着身,露出后背,那被人胡乱包扎的伤口。乱发下的蜡黄的脸,因为发烧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身上衣服到处是各种形状的补丁。
“周婶子,你耳朵还挺好使,怎的刚才我说糖水给谁喝的话没听见呢?”林泽径直走过去,声音没有故意压低,总之屋里人都听得清楚。
周寡妇满是皱纹的脸皮子抽了抽,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辩解。
“这躺着的都没喝药,站着倒等不及了。”得饶人处不饶人,林泽冷笑道。
小秀才的阴阳怪气,即便说的不是自个,听得都浑身不自在。
另一头的曹寡妇不留痕迹地往这边偷觑几眼,两人同为寡妇,但曹寡妇一般不爱跟这人沾边,太小心眼,而且她很瞧不上周寡妇把孙女儿媳当根草。若她家里多个孩儿,是男是女都是宝。
周寡妇手里的碗一抖,被小辈当着人前指责,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九岁的小孙子不懂得大人的弯弯绕绕,吵着闹着要抢过来,“阿奶,我要喝糖水,喝糖水!”
周寡妇有了借口逃避林泽的话。
林泽走近,破草席上的小姑娘身体动了动,她难受得两手用力紧抓席子边沿,嘴唇干裂起皮。
一把拿过陶碗,林泽看都没看两人,给林海使个眼色,帮忙把小姑娘扶起来。
“那是你姐的,别吵。”周寡妇原本想当众给小孙子的屁股来两下做做样子,倒底没舍得。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端着热水进来,瞧见林泽在,脸色有些尴尬。
“娘,热水我找来了。”小周氏低眉顺眼的模样,别的不敢多说一句。
林泽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亲娘,一家子奇葩,倒是巧,“那婶子你来吧,好歹是亲娘,比我这外人会照顾。”
小周氏先往婆婆那看,见人没说话,才放下热水盆,接过陶碗给女儿喂下去。
周寡妇怕孙子要吵闹,林泽一直冷冷地看她。心里却不忿,一把岁数还丢这脸,三角眼在儿媳妇和孙女脸上嫌弃地扫过,低头故意哄道,“乖孙,跟奶去拿饼子吃。”
“我还想喝糖水!”男娃不乐意,直勾勾盯着陶碗,在周寡妇怀里挣扎。
小周氏肉眼可见心疼儿子馋得不行,喂糖水的动作顿了顿,在林泽轻咳一声后,收回心神。
糖水被姐姐喝完,宝根气呼呼,在奶奶身上锤几下发泄,九岁的男娃力气不小。周寡妇哎哟叫一声,想求助身边的人帮忙,得不到反应,很是费了一翻劲才把人连哄带骗弄出去。
林泽忍着没破口大骂,什么玩意?
转身关心其他人的情况,“有没有效果?”
五叔公累得眯在一旁,林海把他扶起来,一块出去说是煎药。
最先回应的是村里人称喜老头的,满是皱纹的老脸望向林泽,带着感激之意,“泽哥儿,我家小子体热退了些,身子已经没那么烫手。”
喜老头和儿媳两人一块看顾孙子林洋,但心底仍是不敢松懈,高热最容易反复。
林洋那日被土匪的棍棒打得一身伤,白日赶路时已经见脸色不对,熬到落脚的时候身体滚烫得直说胡话。
“我家的也是,药酒真有用。”,后面接连有三家人都表示情况好转的迹象。
在这破草房里,抬眼能从屋顶破洞看见漆黑的天。烛光在流动的空气中摇摇晃晃,逃难中因为无法洗漱,每个人身上又脏又臭。除此之外,隐约还有股伤口腐烂的味道,作为同类,会不可控地生出极为厌恶的情绪。
即使是太平年间,农户们幸运时能混个七八分饱,稍微差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几年因为人祸不断,边境的柳头县更是艰难。林家村有个县蔚族长顶着,全村都没几个胖的。
这种情况下,生病缺药,靠自己的抵抗力,很难扛过去。
七个病人中有三人依旧没有好消息,一人是年纪大,守在边上的家人仿佛早已接受事实,只一遍遍擦拭药酒,直到碗里最后一点用完,也不找林泽或是五叔公想法子,他们明白,即使送去医馆也是于事无补。
一个是伤势最严重的铁蛋和那个因为性别被忽视、被伤害的小姑娘,他们很年轻,未来的路不好走,但依旧要走一遍才算来世间一回啊。
林泽已经尽力,剩下就看他们能不能熬过去。
“爹......”老人家浑浊的眼珠在痛苦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身上一一看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身体欲将最后一丝力气榨干出来,对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