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安排的筵席,就设在主殿不远的一处偏殿。
推开棕黑色的殿门,绕过扇雕花海棠屏风,只见殿内桌子上的红泥火炉正往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却没有在殿中看见旁的人。
转头去问内侍,内侍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连忙摇头,道另外两位郎君兴许是路上耽误了。
江栗玉便不再管,随便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热酒。
没过多久,又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旋即便闻到一阵清冽的松柏香。侧头看去,来人身着素色锦袍,一双凤眼平静如水,眉心下一寸的小痣,就像是一根银针,狠狠刺进了江栗玉的心。
——来者正是在她梦中登上了皇位的那个男人。
江栗玉将他与印象中的张家七郎与孙家十三郎逐个对了一遍,却发现好像都不太像,最后犹疑地开口道:“请问……”
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她对面,也不看她,只拿起酒杯自斟。
良久,一道疏朗的声音才落入耳中。
“你还不认识孤。孤行二,名去闲,字子淮。”
不知道是那扇窗户没关严,恰有一阵风来,裹着元贞十三年年末的冬雪,还捎带着远处嘈嘈切切的丝竹声穿堂而过。
原来这就是那个自小被誉有君子之风的禹王江去闲。
江栗玉记得宫中传言江去闲封王那年,便随着太后去护国寺清修。后来太后薨逝,他一直留在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皇帝如今诏他入京,想来是和空悬的太子之位有关。
江栗玉连忙起身行礼,又举起酒杯,冲着江去闲莞尔一笑:“原来如此,那今日算是第一次见皇兄,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日后当了皇帝发达了,我狐假虎威不过分吧?
江去闲微微敛眸,神色有几分晦暗。
良久,他笑道:“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为何会在这场鸿门宴里?
“皇兄可是找不到去正殿的路了?”江栗玉猜测道。
江去闲摩挲着手上的酒盏,并未应声。
见他不说话,江栗玉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来的路上,可有见张公子和孙公子?”
江去闲摇头,“不曾。”
话毕,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窗外呼啸的北风时不时敲打窗户。
就这般面对面静坐片刻,江栗玉直觉浑身不得劲儿,便借口喝多了酒,要出去透透气,让殿内的内侍等张家七郎和孙家十三郎来了,再出去寻她。
内侍面露难色,不愿放行。
江栗玉只好再三保证她只在花园里转转,这才让内侍勉强同意了。
刚起身,却听到身后也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
回头见江去闲也站起身来,微垂着眸子看向她,“孤大概有十多年未曾回宫了,也不知宫中的景致变了没有。”
江栗玉:……
最后两人还是并肩走在了花园的石头路上。
内侍宫娥手中的羊角灯散着暖黄的光晕,随着袭来的北风不时摇摆。
这时节除了几树梅花,倒也没什么好赏的景致。江栗玉本想打道回府,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太液池中似乎有东西在浮沉。
她眯着眼仔细看去,只见池水中似乎飘着一具尸体。
还好。
江栗玉余光瞥向身旁披着鸦青色大氅的男人,起码身边还有一个人证在。
江去闲歪头看向江栗玉,轻笑道:“皇妹可是吓着了?”
江栗玉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这敏锐的察觉力,莫名让她想起昔年父亲养的一只海东青。
“走吧。”
江去闲撂下这一句话,便朝太液池走去。
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也随之散在风中。
*
太液池中漂着的,正是江栗玉在偏殿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的孙家十三郎。
据医正粗略判断,孙恩的手筋脚筋俱被人挑断。
因这一具横空出世的尸体,整个皇宫都被搅成了一锅粥。
好好的除夕夜,竟成了皇后侄子的魂断夜,众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张贵妃顶着个鲜红的巴掌印,跪坐在皇帝面前哭成了泪人,“陛下,臣妾知道娘娘心中有怒,但即使是一国之母,也不能这般随意拿宫妃发脾气吧?”
因为孙恩的死,金吾卫扣了不少内侍宫娥,最后从一个内侍嘴里撬出点有用的话来,却没想到是孙恩在诋毁江栗玉“刑克六亲、五福缘浅”,甚至扬言“谁娶了江栗玉谁倒八辈子霉”。
张贵妃听后嗤笑出声,脱口而出:“想来是孙恩素来口无遮拦,说不定是造了口业,被菩萨收走了。”
孙恩这口业造没造成不知道,反正张贵妃是话音刚落,便被人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