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自记事起,就在刀尖上谋生计。
从小到大,他遭遇的刺杀不下百场,反应迅速,无人可及。
轻轻松松扼住骊欢的手腕,他反身一压,绣花剪自骊欢掌心脱落,骊欢整个人被他牢牢锁进怀中。
“你疯了,装失忆骗我?”
楚慕眼底刮起暴烈的风雪,昳丽而冷肃的脸庞极快褪去血色,声音更是低沉无力。
骊欢回视他,唇畔幽幽扯出笑容。
方才她扎的两刀,一刀落进楚慕心口,另一刀落进楚慕咽喉。咽喉这一刀虽不足半寸,不够致命,却也足够令楚慕痛苦难当。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没和你说过么?你若敢杀我父母,我就杀你报仇!”
骊欢语气凶狠地颤栗,伶俜的肩骨微微耸起,活像拉着猎人同归于尽的困兽:“畜、畜生!你以为我失忆就没事了?纵然死后化身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
殷红滚烫的血珠顺着男人颤动的喉结滴在骊欢鼻尖,骊欢嫌恶地别开脸,体察楚慕心口的血洇到自己身上,拼命挣扎脱离楚慕的怀抱。
她力气实在小,楚慕顾忌碰到她身上未痊愈的伤口,不敢紧紧锢着她,只得松开手来。
骊欢却猛地伸手一推,楚慕“砰咚”跌下床榻,惊得外殿守夜的内侍与宫婢们进来查探,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皇上!快来人呐,护驾!”
“太医……快传太医啊!”
内殿烛光幽淡,凌乱不堪的凤榻下,楚慕心口血迹染红平坦的胸膛。皓月流霜般清白的寝衣开出大片罂粟花,映着晃荡不安的幽幽烛火,猩红可怖。
外头小太监们连声嚷开,一面抖着腿跑去寻太医,一面扯着嗓子喊凤鸾宫有刺客。
内侍总管严公公扔下拂尘,颤巍巍跪到楚慕身边,紧张地瞪着骊欢:“皇、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骊欢冷冷坐在床榻上,耷拉着肩头,目色阴翳:“看不出来?我就是刺客啊,你们的狗皇帝被我杀了。”
楚慕口中呕出一滩血,隔着轻纱薄幔望过去,骊欢面容晦暗不明,潋滟的水杏眸扯出一片森冷又浓烈的仇恨。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骊欢真的会恨他。
严公公听到骊欢的话,心中大骇,苍白着脸招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皇后要行、行刺,快快、快抓住她!”
宫婢一拥而上,懵怔地要制住骊欢。
楚慕捂住心口,强撑住最后一口气,哑着嗓子阴寒出声:“谁敢妄动皇后,朕诛他九族!”
骊欢手掌按在洇血的床褥上,闻言指节颤了颤。
*
这夜刺杀之事过去,凤鸾宫上下立刻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皇上昏迷前吩咐不准伤害皇后,宫中便无人敢怠慢骊欢。
一应吃穿用度、药材香料、话本子皮影等小玩意儿,专拣最好的送进凤鸾宫,生怕惹得小皇后心中不快,又闹出旁的事端。
骊欢不理会这些,整日不进食不服药,只出神地坐在内殿,等着听楚慕崩逝的喜报。
熟料没几日,外头宫婢递来消息,说皇上的暗卫长刺眠连夜跑死三匹快马,自外州请来了一位神医。
而今神医亲自看诊,皇上已无生命之危,好生将养一段日子就会好起来。
宫婢慌里慌张说完,贴心地宽慰骊欢莫要太过挂念……外头忙活的槐序冲进来,一巴掌抽在宫婢脸上,又将这不懂事的宫婢拖出去教训了一番,才算完事。
骊欢缩在床榻一角不说话,心底翻腾的恨意如淬毒般的火焰探着火舌,恨不得焚烧整座凤鸾宫。
她七岁初遇楚慕,与楚慕相识八年,后又结璃两年。
楚慕的性情有多么阴狠毒辣,她如今看得明明白白。这两剪子没能了结楚慕的性命,她从今往后再没机会接近楚慕了。
又或者,楚慕一睁眼就会要她的命。
骊欢双臂抱着膝盖,满心不甘。
哪知当日晚间,天色将将入暮,楚慕竟拖着病体来凤鸾宫看望她。
寝殿内暗无天光,骊欢发了脾气不准点灯,此刻连一缕烛光也无,四下阴沉的如被滚滚乌云笼罩一般。
楚慕虚弱地站在一道翡翠画屏外,费力打量骊欢映在画屏上的清瘦身影。
他生怕刺激骊欢,犹豫良久才开口:“初初,外头奴才说你不肯服药,你这样下去胸口剑伤会复发。我求你先听太医的话,把药吃了行吗?”
话未说完,声音便哑了下去。
喉腔被刺伤,他嗓眼里每出一个气音儿都扯着血肉,艰涩难当。
神医说骊欢这两剪子凶险至极,心口那一剪再偏半寸,他必死无疑;而刺进喉咙的那一剪刀,虽不够深,却足以让他未来半年都不能如常人一般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