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尤三姐拔鸳鸯雌剑自刎、一命呜呼之际,柳香莲扶尸痛哭,最后竟挥雄剑斩断青丝、出家为道人。这一番喜事转丧事的变故,无不令人伤心落泪。警幻仙子在天上看着,虽扼腕叹息,但也无可奈何,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岂能轻易更改。
她预备迎接尤三姐神魂归位,孰料等了几日,始终不见来人。一番寻找后,就见她的魂魄终日盘桓在荣宁二府附近,一股愁怨集结在胸中,竟缠绵不止、难以自弃。
此时正是春天,万花盛开,绿枝萌芽,鸟雀皆飞来飞去,唱着动听的歌曲,端的是一派生机。偏偏这生机之中,却藏着衰败之意。尤三姐的魂魄始终游荡在附近,所到之处皆蒙上一层阴影,就连鸦雀也不敢靠近。他身形消瘦,着一袭红衣,初看似一个待嫁女,但再一细看,那裙子上分明染的是鲜血,依稀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看人只看外表,最后枉送了性命。我死了倒也清净,可留二姐一人在那个狼窝子里,终于也被扒皮抽筋、白送性命。”
尤三姐的声音悔恨不已。
警幻仙子只能安慰道:“此事既已了结,又何必再提,不如与我同回太虚幻境,销号了才是正事。下一世自有另番景色待你领悟,你无需介怀此一世。”
“这一世都弄得如此,还谈什么下一世?”
尤三姐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刚烈,否则何至于酿得那宗桃花惨案。便是警幻仙子,也不能轻易就将她说服。
“那你要如何才肯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过去的错误我忘不了,这一世过得太也冤屈……真恨不能立即就修正曾经犯下的错误……”
如此几番折腾劝说,警幻仙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
路上偶遇神瑛侍者,怀中正捧着一株精心搜罗来的植物,那叶子已有颓势,亟待细心呵护。
神瑛侍者顺嘴问她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懊丧。
警幻仙子便将详情细节陈述,说完又不觉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桩冤孽。”
神瑛侍者捻一捻怀中的枯叶,似听非听。他向来护花心切,听罢倒能格外的体贴尤三姐的这种想法,立时出了个主意:“强扭的瓜不甜。你强逼也是强逼不成的,倒不如圆了她的心愿吧,这一世怨念太大,如果强行让她去往下一世,也不一定能真正的忘却与超脱。只有经历过才能彻彻底底的放下,人生不过百年,便是再耽误百年,在这浩瀚星河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天上一日,人间十年,转眼便过去了。”
警幻仙子一听正是这个理,况且劝不动尤三姐,不过是白白的耽误工夫,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不让她亲去再撞南墙,她焉有肯回头是岸的道理?人生百年,弹指一挥间,便是叫她如愿了也不过是虚掷短短的光景。
与神瑛侍者道别后,警幻仙子苦思一阵,便去寻那尤三姐,又告诉她自己同意让她回去,了却这一世积在心中的怨念。
尤三姐自然感激不尽。她颇为情动地拉住警幻仙子,眸中凝起泪花,对面的人影渐渐模糊不清,她正要努力睁大双眼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打中脑袋,痛苦得闭眼。
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忽然响起日思夜想的声音:“你呀你,等了好几日的人终于来了。这下可高兴了吧?”
是尤二姐那把清甜的声音。
尤三姐猛的睁开眼睛,就见到尤二姐穿着淡黄色襦裙,还是记忆中那副柔弱的模样,脸颊也不似在荣国府时被折磨得凹陷、吞金而死的惨状。如今她脸色红润,正青春年少。
泪珠不可抑制的流出,尤三姐骤然一把抱住尤二姐,倒把二姐唬得一跳。这妹妹平日里最有主意,也不知忽然的这是怎么了,是喜极而泣了吗?
尤二姐逗她道:“别哭啊,嫁得如意郎君高兴成这副样子了?”边说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心里也止不住的开心。他们两姐妹素来命苦,总被那些男人视作玩物,如今自己终身有靠,妹妹又觅得良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一时也感怀不已,跟着流下泪来。
两姐妹正抱着相互啼哭时,尤二姐先行止住了泪水,抚摸着尤三姐的发端安慰说:“大好的日子别哭了,等会儿叫人看笑话。”
“我想哭便哭,管谁看我的笑话?”尤三姐驳道,但也伸手拭去面上泪水,如今能死而复生重回一次,她已是无憾,倒不该把时间浪费在眼泪上。
尤三姐回头望一望周遭的布置。金丝木的桌子,梨花木的衣柜,楠木的架子床。正是他上辈子为身在宁国公府时的房间。上辈子她觉得这里是牢笼,时刻期待逃脱牢笼奔向自己的幸福。此刻重回这个牢笼,她却有一种劫后重生之感。低头看看身上穿的衣饰,穿的还是件红衣裳。她生性就爱穿红带绿,是否真是如此,才遭受了血光之灾呢?想到此处,又忍不住伤心。
尤二姐也从腰际取出手帕,帮着妹妹拭泪。两姐妹正亲热着,贾琏抱着一样物事走进房中,冲他们说道:“柳兄弟刚刚留下了这柄鸳鸯剑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