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华如白昼,人间万象似瑶池。”
高高的揽月楼上,当今太平帝唯一的皇孙,齐王嫡长子保儿看着烟火,在沈惟良怀中奶声奶气地吟了句现诌的祝圣诗,引得皇帝哈哈大笑。
“让保儿过来。”太平帝吩咐着,沈惟良立刻将孩子抱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年岁已高的太平帝腿上,一副慈父又孝子的模样。
太平帝也不看谨小慎微的长子,只逗保儿继续将那诗做完,又对身边同样慈爱地看着孩子的谢太傅感叹道:“这孩子模样虽不似他亲娘,但聪慧伶俐倒随了那孩子。”
自从谢玉娘去世后,谢太傅便于庙堂渐隐,虽常要见保儿这个外孙,但对齐王的态度总是淡淡的,如今上元节,忽听皇帝提起故去的孙女,心中更觉难过,口中连声称小世子如此都亏王府教养,但眼中对沈惟良的态度,越发淡了。
那张藏于络子中的纸条,终归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沈惟良始终垂手在侧,适时在两个老人忆往昔的话中,表现出恰当的怀念与哀伤。
本就偏心长子的孟皇后,见太平帝喜爱长孙,心中高兴得很,但只高兴了一会儿,听太平帝再次说起故齐王妃的事情,忽又不快起来,嗔怪地瞪了一眼沈惟良,出声唤他过来。
“王妃已没六年,你更是早过了而立之年,”她劝中带怨,低声道,“再多的难过也该淡了,你那府中总该有个正妃理事才对。”
正演戏的沈惟良哪儿料到过节的日子,亲娘会说这些?尤其谢太傅还陪坐当场,他还得在父皇,在谢家人,在文武百官面前,演好情深义重呢。
“母后,”他无奈道,“儿臣如今府上有余氏,她还算谨慎,亦有了身孕,又何必着急正妃之事?不说儿忘不了玉娘,就说保儿还小,儿不放心他,待他大些再说吧。”
“糊涂话,”孟皇后听他又一次直言忘不了谢玉娘,揪着手帕立刻要发脾气,“难道本宫还能给你挑个不贤良的,去戕害保儿不成?”
声音略高了些,不但引得近处的庆安公主往这边看,连太平帝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是是是,”沈惟良立刻顺着她的语气哄她,“母后便慢慢为儿臣挑个好的吧。”
“你——”
孟皇后听他言语间的敷衍,心中更大感不快,正还要说时,庆安公主已经挪坐过来,撒娇说:“母后,儿臣好容易从北边回来一次,陪母后过上元节,怎么母后只和大哥说话,不理我?”
玩笑间,公主已经凑到孟皇后耳边,低声劝道:“那样多人,也不该此时说啊。”
孟皇后顺着女儿的目光看了一眼,这方后知后觉谢太傅就坐在不远处,是不好细谈,只好不情不愿地揭过,偏她正要和女儿说笑时,又瞧见了站在栏杆处的沈继宸。
孑然一身的太子,先是慈和地看保儿在太平帝怀中念诗,片刻后便扭过头去,看栏杆外的烟火彩灯。
在齐王续弦事上不顺心的孟皇后,终于想起次子好大年纪,仍未婚配了。
实则她并非完全不在意次子的婚事,当初不爱管是觉得他贵为太子,操心的人多,不似她那残疾的长子可怜没人疼,可如今沈继宸都二十八岁了,仍然无妻无妾。
国母今夜心情大体是好的,心情好则觉闲,闲则生事,长子管不得,便觉得次子凭栏而站的身影孤独且可怜,索性琢磨起沈继宸的终身来。
说来她这次子着实姻缘命薄,六岁初封太子时,便被大和尚说“殿下命格不宜早娶,不易多见阴人,或碍性命”。
彼时太后信了真,所以连教导宫女都不给他安排。
直到沈继宸将满十八岁时,太后才开始张罗他的婚事,前后看好了两个——
一个是当今萧相的嫡长孙女,但没等皇家下聘就生了场大病,只能作罢;
一个是安国公朱家的女儿,虽已下聘,不料大婚前太后薨逝,沈继宸为守孝只能推迟婚期。
却不料沈继宸快出孝期时,朱家女儿失足落水,人虽救起来了,太医却诊断说子嗣上艰难了,因此皇家只好给朱家钱财安慰,也作罢了。
因前后两个准太子妃的结局,太子不宜早娶的名声算是坐实了,京中贵门私下更直言太子克妻。
本朝选妃只在勋贵之家,能被皇室看中的勋贵岂有不疼爱女儿的?纵有想要攀龙附凤的,也会寻思得有命才能得那泼天富贵,是以各家虽不敢明着抗旨,但适龄的女儿们或忽就寻到好儿郎嫁了,或在帝后透出意思后忽就“病了”,要去道观寺庙祈福休养。
因此沈继宸的婚事被拖到了今天,硬生生成了民间都难寻的大龄光棍儿。
不过有一桩事却是连她的两个儿子都不知道的——昔日太后与陛下最先看好的人,其实是谢太傅家的谢玉娘,只因谢太傅先一步在太平帝前言明看中了沈惟良,太平帝尊重老师,才作罢了。
纵然孟皇后是个心里不藏事的人,但此事上她却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