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有人提起来,也自然感叹自己的死。
到那时,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遗憾?会不会觉得看错了自己?
譬如苑乘云和叶安世,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胆小鬼,会不会愧疚无比?
大约是这想象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宫如许完全耐不下心等待。
他风风火火地安排好了一切,当天晚上就放了一把火,将东宫点燃了。
然而,不论想象中有多么大意凌然,当火苗真正快要烧到身上的时候,那些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的,以及从容赴死的慷慨激昂,全都如同华丽的绸缎。被火焰轻轻一撩,就化成了灰烬。
他痛哭流涕,高声呼救,然而东宫大门早已被他自己下令反锁,根本没人能进来救他。
等到侍卫们看到火光,撞开大门,将他救出来时,宫如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了。
宫如许人生三十年,其中十六年在当太子。
十六年储君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过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最后,就连死,也没有如他的心愿,死得轰轰烈烈,让人遗憾。
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在太子死去之后,皇帝忽然又改变想法了。
太子死的太过突然,没有能人想的到。就算大理寺经过排查,表明东宫起火,乃是故意纵火,太子应当是想要自杀。
可皇帝深知太子为人,根本不信他会自杀,于是便怀疑,是有人趁此机会,杀了太子,做成他畏罪自杀的样子,妄想瞒过所有人。
于是,在儿子死去之后,皇帝那迟来的父爱,突然间便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下子泛滥成灾。
原本被安在太子身上的罪名一一被推翻,所谓的忤逆谋反,也在揣摩了皇帝的心思之后,被翻案。
他忽然就从谋朝篡位的反贼,变成了凄惨可怜的受害者。
一夜间,成了皇帝的心头肉。
自然,太子已死,这滔滔汹涌的父爱他是享受不到的了。
但他的儿子宫鸿,却继承了他的一切,直接被立为皇太孙。
四皇子宫如旧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太孙?皇太孙?开什么玩笑?父皇是脑子糊涂了吗?”他这四皇子还在,就算没有自己,后面还有一大群皇子,再怎么轮,也不应该轮到宫鸿才对。
他不仅小了一辈,还是逆贼前太子的儿子,父皇居然会跳过他们立他为储?
“他是不是疯了?”
“殿下,不可妄言!”王正思劝道:“陛下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殿下身为人子,又为皇子,最不该质疑君父的任何决定。”
王思正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不感到诧异的,但她和宫如旧不一样,在她心里,只要没有尘埃落定,就有转圜的余地。
皇太孙又如何?
太子都能被圈禁致死,一个小小的太孙,还能翻得了天不成?所以对于丈夫的暴跳如雷,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但宫如旧不这么想,他是知道天下很快就会不太平了的,如果自己不当上太子,又怎么大展拳脚,扶大厦于将倾?
当然,对于最后能不能做到,宫如旧并不能肯定。但他知道,自己要是连太子都当不了,肯就肯定什么也做不到了。
可惜个中缘由,又不能说给别人听,于是他只能气呼呼地看妻子一眼,抱怨一句:“你懂什么!”
王正思莫名被埋怨,手上顿了一顿,忽然道:“殿下与其在这里发脾气,还不如出去走走。听说京中最近出了一位绝色美人,引得堂堂泠都名士作诗赞扬,可见其风彩无双。”
见宫如旧全无反应,王正思又道:“听说那美人姓付,殿下可曾认识?”
“姓付?”
宫如旧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忙得脚不沾地不说,心情也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本以为太子被圈禁,自己即将成为储君,这些日子,一直循规蹈矩,天天跟在皇帝身边装孙子,其余事情,全都被他扔到一边去了。
被王正思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了,还有个付空濛,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听见消息了。
但那什么第一美人,该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的,对吧?
便问妻子:“什么姓付?哪个付?”
“我哪儿晓得是哪个付?倒是名字听说了,叫个空濛。”王正思将誊抄来的出自名家之手诗作拿过来,递到宫如旧面前,说:“真是个好名字,与这诗文相得益彰,可见多少年后,这空濛美人之名,便要流传青史了。”
宫如旧傻了。
付空濛,第一美人?他们怎么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