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没有朝会,大理寺一众人等一大清早便回到寺中。
却竟然有人比他们还早。
韩昭回到廨房时,正看见少卿容逸之把一人迎进堂内。
那人身上的官服和她一样是深绿色的,容逸之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能让正四品的一寺少卿如临大敌的,怕是只有御史台来的人了。
谢遥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侍御史萧庭榕。”
这她自是知道的。这萧侍御,她上一世还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先是借他之手掀了几宗大案,在他累得要死要活之后一翻身做了他的顶头上司,把这个一向板起脸来不动声色的青年人气得不要不要的。
只是……
“谢寺正怎么知道的?”她下意识的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狐疑。
“跟着家父见过。”谢大公子满面春风的笑着,韩昭只“哦”了一声,两人均看不清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
旁人或许不知,她上一世和谢钧交涉的时候,当时穷途末路的谢太傅是信誓旦旦的和她保证过,他那独子自小被他培养成不问世事的风流名士,谢遥不仅从小便被他送出去到处游历,在他有必要或不必要的公务应酬时,也不会携子同去。上一世的谢钧便是以此向她和她背后的天子明志,谢氏绝无更进一步之意。
所以,入仕才多久的怀远公子又怎会随父结识京中朝官?
韩昭心中存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办公案前坐了下来,继续翻阅刑部递过来那些待覆核的案子。
可她也没能看多久,容少卿便把大理寺中寺丞以上的官员都叫了进去。
只是这当中没有大理寺卿王征明。
容逸之轻咳一声,道:“这是萧侍御。”
这一室坐着的人都是官位比区区正六品的侍御史高的,此刻却皆如芒在背。
这也难怪,无论是哪一部哪一寺的,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侍御史来到自家衙门,最不敢得罪的却也是御史台的人。
萧庭榕却一直都是同一副冷冰冰的脸孔,没有因为品秩之低而有所敬畏,也没有因为满室官员的忌惮而多了底气。
“流犯魏康从前作为刑部尚书,包庇了一单徐州的案件。而那被他私藏起来的案卷,正是被藏在了本应由大理寺清点的魏府。”
“本应?”和谢遥同级的另一位陆寺正禁不住问。 “萧侍御这是私自带人搜了魏府不成?”
“魏府在大理寺查抄期间失窃,陆寺正莫不是以为大理寺上下不说,御史台就不会知道了吗?”萧庭榕目光如电,看得陆寺正不禁寒毛直竖。 “不过,贼人既带着赃物找上御史台来,此案连同魏府,从今日起就由御史台接手。”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魏府有贼人潜入,偷的就是魏康藏起来的一份案卷?而那人竟越过了京兆、刑部、大理寺三个可以告状的衙门,直接告到了御史台。
陆寺正不依不饶的道:“只是,御史台行的是监察百官之事,这民间的状告,是不好处理的吧?”
魏康既已流放,自也不是百官之流。
萧庭榕淡淡道:“此状告的是大理寺的王寺卿,不由御史台来处理,难道还由贵寺处理不成?”
江湖大侠潜入魏府偷得前刑部尚书为包庇琅琊王氏而私藏刑部案卷一事,不出一日便在洛阳传得街知巷闻。
据说是王氏子到处留情,和沂县的一个姑娘家春风一度。本来这你情我愿的事放在以风流为傲的世家大族也没什么出奇的,也不知是不是那姑娘家出身贫寒,家人反而咬着王家要他们负责,纳那姑娘为妾。
只是王家是什么家族,是开国高祖曾亲口说过“王与楚共天下”的百年望族,就算近二十年已被谢族盖过风头,也还是门楣极高的,就连通房丫头都要细查祖上三代,又怎会为本家的儿子纳这样一个女子入门为妾。
偏偏姑娘的父母不依不饶,偏要把事情闹大,直接到沂县县衙告状,说是王家子强女干民女,一副要迫得王家为保名声不得不收那姑娘入门的气势。
县令自是不敢接此案的,把人打了一顿就撵出去了。谁知那家老父就在当晚重伤不治,此事也不径而走。老父下葬之日,那家老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携棺告上了设在琅琊郡的徐州刺史府。
只是,这一次告的,不仅是王家公子,更是沂县县令。徐州刺史见事情闹大,只得立了案,判的是什么天下人不得而知,皆因地方案件无论判决如何,都得先送到刑部覆审,如刑部与原审结果一致,方能公布。
徐州州府一直没有公布判决,只因那送到刑部的案卷,就这样被魏康扣了下来。
此事说来和大理寺卿王征明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是王征明是王氏家主,也曾是魏康的顶头上司,魏氏依附王氏也是朝野皆知,魏康包庇王氏为的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韩昭一身便服坐在望月楼的后院内堂,呷了一口手中茶,转头望向一旁倚墙而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