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公子说了一大通排洪引水的理论,听得无论是韩昭还是谢遥都不是工部出身的两个人头都大了。
最后的结论只是:这少年是不世出的天才啊天才。可是这天才怎么就生在了大厦将倾的顾家?
韩昭自前世坐掌相权时便已是惜才之人,不禁试探的问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顾兄弟可有想过入朝为官?”
少年却是急不及待的连连摇首。 “朝廷里人人瞻前顾后,又有诸多束缚,我只想待在这里帮助村民。”
“顾兄弟可知朝廷废除荫田制,改成三长制的事?”韩昭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少年的神色。 “以后这些村民会成为独立的农户,不再受顾家庇荫,你也无需对他们负上任何责任。”
言下之意自是说,这些佃户既不再属于你顾氏,你做得再多,他们的收成也是与你无关。
少年的神色却是毫无变化。他静静的听她说罢,无所谓的摆一摆手:“我在这里钻研排洪引水之法,并不是出于责任。”
他顿了顿,才道:“只是喜欢而已。”
韩昭听得目瞪口呆,忽尔醒悟。这才是最纯粹的名士之风啊!见得太多的官场算计、无可奈何,做过太多不得不为的事,她倒是忘记了,有些人是有这个资本去活得自由,所做之事并非为了什么目的去做,甚至连助人也只是凑巧,纯粹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已。
顾文笙虽是一副很想和谢家哥哥亲近的样子,可谢家哥哥也抵不过做喜欢做的事,没过多久他便又卷起衣袖蹲了下去,研究河道去了。
韩昭默默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良久才轻轻道:“生在顾氏,才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钻研水利工事;可是,生在顾氏,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心无杂念的人。 ”
此时暮色将至,庄稼汉已经回到屋里,在城里摆档叫卖的村民也陆续回到村里。
两人正要踏上归途,只见一名少妇背着一筐麦芽糖站在村口,看样子是刚从城里归来,后面还屁颠屁颠的跟着一个小女孩。
看着韩昭跃跃欲试的样子,谢遥不待她开口,便上前买了两支,回过身来把其中一支塞进她的手里。
韩昭失笑,试了一口后却觉香甜可口,笑容也变得真挚起来。 “谢谢这位娘子了。”
谢遥一脸失望的表情:“不谢谢我么?”
回应他的是一记白眼。
少妇受宠若惊的道:“今天城里的生意不怎么样,所是是小妇人该谢两位公子才对。”
韩昭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嘬着手指头的小女孩,好奇一问:“娘子何以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入城摆卖?”
少妇苦笑:“先夫早逝,女子无法继承土地,他的田产都被士大夫家收回去了,”说到这里,她不自禁的用眼角睄了半山上的顾家别院一眼,“幸得叔伯舍我一些麦芽,我才得以进城摆摊,但又不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在家??”
韩昭囫囵吞下口中麦芽糖,然后正色道:“朝廷刚下了新政,以后你们的田地就是自己的,再也不用受士大夫所掌控了。而且你们还可以在自己人中选出代表你们村民的人,他若做得不好亦可把他撤掉。”
少妇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一番话的含义。
半晌,才忧心忡忡的问道:“离了士大夫的庇荫,我等庶民岂不受人欺侮?”
对于这样的忧虑,韩昭可谓毫不意外,循循善诱道:“瓜熟终会蒂落,孩子长成后终需离开父母,天下万民亦然。我们真正可以倚靠的人便只有自己,娘子虽然丧夫但仍靠一双手养活家人,这个道理想必是再明白不过的。更何况,所谓父母官又不是真正的父母亲,他们从平民身上所得的本来就比所给的远远要多。”
少妇低眉,轻轻叹息:“公子是朝廷的人吧!其实公子也不必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解释,小妇人人微言轻,不过是别人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罢了。”
在这孤儿寡母面前她本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不想这村妇竟是看得剔透,便干脆大大方方的认了:“在下正是京官,此行是为了新政而来。娘子请听我一言,妇人并非人微言轻,男子从不比女子优秀,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一样能做——娘子若不言弃,我会尽我所能,让娘子等到这一天。”
“也让小姑娘,可以和男子学一样的东西,和男子在一样的环境下长大。”
回程的马车上,谢大公子姿态优雅的细嚼慢咽着那支怎么吃都吃不完似的麦芽糖,韩昭静静的看着窗外,两人相对而坐,又相对无言。
谢遥慢条斯理的吃完一支麦芽糖,大袖一扬把竹签随手抛出车外,才慢条斯理的道:“其实庶民最关心的,不过是眼前温饱罢了。”
“我知道。”韩昭放下车帘,收回目光,低首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只是我更希望他们知道,温饱并非由上位者所赐,而是靠自己的双手挣回来;只有自己明白了没有人便是低人一等的,到他们挣得了温饱,才会继续去争取更多,这样方能突破男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