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知月背着池蓁蓁一路向前。
从天亮到天黑。
因为途中没有出现可以避风处,四周始终都是冰天雪地,便也一直没有停下。
哪怕晚上没有阳光,月光也能衬得雪色明亮,大地如同白昼般清晰可见。
池蓁蓁贴着晏知月的后背,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凉,应是体温越来越低。
她抿了抿唇,替晏知月整了整脖子上的兔毛围脖,又收紧了双臂,整个人牢牢挂在他身上。
“阿月,你冷吗?”
闻言,晏知月没有回头,只是将池蓁蓁轻轻往上垫了一下,避免她从自己背上滑下去。
顿了顿,他才淡声开口道:“你身上还有几块皮可以剥?别胡思乱想了,我不冷。”
闻言,池蓁蓁转过视线,默默端详着晏知月的侧脸。
雪色下,他的皮肤剔透,有种白玉一样的质感。加上一贯面无表情,愈发显得整个人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但池蓁蓁确实是抓到了晏知月某一刻的温柔。
就潜藏在不苟言笑的冷淡表面之下。
好似独属于她一人般,难得一见。
池蓁蓁心中百转千回的,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她凝神,暗自聚了点灵力到手上。
指尖往晏知月眼皮上轻轻一抹,如羽毛扫过。
池蓁蓁:“我听闻,凡人若是长时间注视雪地,许是会得上雪盲病。我先将我的眼睛借给阿月片刻。”
她声音乖乖的,大抵是因为饿了太久,还有点气若游丝之感。
气息落到耳边,酥酥麻麻的质感,听着颇为微妙。
晏知月只觉得耳尖被她弄得有点热,侧了侧头,避开她凑过来说悄悄话的嘴唇,脑袋倒是始终清醒,“你说你自越阳山下而来,越阳山地处淮水之南,又有护山法阵,山下冬日也难有厚重积雪,你是从何得知的雪盲病?”
池蓁蓁眼皮一跳,心里咯噔,勉强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答道:“……自然是听村子里的书生说的。”
妖与人不同,生存能力生来便不是一个档次,何种环境皆能适应,哪有人那么脆弱易逝。
更遑论九尾狐这种大妖,压根不会存在什么生存弱点。
偏偏,晏知月这会儿灵力流失严重,几乎与普通人无异,池蓁蓁想讨好他,从义父那儿听来雪盲病这回事,怕他灵力不足以支撑身体,固有此关心一问,反倒被他抓住了破绽。
幸好,晏知月并未深究,只“嗯”了一声。
“……”
池蓁蓁有点讪讪的,试图多说几句补救,又怕多说多错,只能作罢,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装死。
……
秘境似乎没有月落参横,天黑结束后,一瞬间就出了阳光。
四周依旧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景色。
白雪皑皑,难辨方向,如堕烟海。
晏知月走得很稳,也没有转过向,似乎能在这一片冰雪中确定正确方向。
不过,一天一夜不曾停下,他到底是肉体凡胎,气息轻微急促起伏,离得近了才能感觉到。
池蓁蓁搂紧了身前这具身体,又问一次:“冷不冷?”
“……”
这回,晏知月似乎已经将所有注意力都用来控制步伐上,并没有回答她。
池蓁蓁:“我变回原身吧。”
说完,晏知月后背重量陡然减轻。
白兔坐在他肩膀上,乖乖地抓着他的衣服。
池蓁蓁:“其实,若不是我能变成兔子,定然要让你把我丢下了。阿月,是我太自大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你的累赘。”
小兔精明显有些低落,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恹恹的样子,古灵精怪的红眼珠也没力气转了。
晏知月抿起唇,没作声。
顿了顿,才将池蓁蓁从肩上拎下来,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她的后背伤,确定在愈合后,才将小兔丢进自己怀里。
隔着衣服,晏知月的声音重新变得朦胧,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就算你变不回去,我也不会丢下你。你是跟着我进来的,我自然应当将你带出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极具责任感。
池蓁蓁听完,却是皱了皱鼻子,不解地追问道:“阿月,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哪样?”
“就是、就是……心软又温柔。当然,阿月本来就是个好人,我知道。”
若非如此,为何莫如山如此依赖他呢?
看表情,他可算不上什么好相与之人。
但,池蓁蓁并非自大,在秘境这几天,她总觉得,晏知月待她是不同的。与莫如山、珠璇等等她遇见过的人,皆不同。
她不是人,乃是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