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北风细雨凄。
下元祭东湖后,临城水乡人人皆知‘相君显圣’。
有关‘君家生前身后事’于坊间传开,百姓对于鬼神之信更添热衷。
今早家家门前烧纸钱,或是祭奠亲人,亦或祈神保佑。
香火气一时盖过了城中煮药气、造饭气,与天地间风雨杂糅在一起,给水乡添几分灵韵。
陆侯早起巡视放药,见街巷百姓都在烧纸钱告念神明,感叹‘民心敬鬼神,远胜敬圣贤’。
杨万山与他笑谈观点,说:“刘世才尚与鬼神亲近,百姓礼神又何妨?”
“东湖君家非野神邪神,乃神道正神水官,他施仁义济乡鬼,该得百姓信奉。”
“世才兄说,百姓迷信鬼神,意在讨心安,是对‘福寿安康’之向往,此乃人之常理。”
“官家治民,不能只用严苛律法,还要善使心计。”
“此‘心计’非愚民之计,而是顺应民意之计。”
“只要民心顺应,那治下就会太平,这便是春秋‘牧民之道’。”
“我倒觉得‘百姓礼神’对临安大有利处。”
“内兄因当顺应民意,借大众之所信,引大众共治瘟疫。”
陆侯琢磨内弟的话,心头灵光闪烁,点头道:“万山言之有理,却不知如何‘借大众之所信,引大众治疫’?”
万山眼望前方小巷,看各家各户门前烧纸,说:“昨日下元祭神,今日可以祭鬼。”
“如今满城鬼神气,百姓必然想念已故亲人。”
“不如大开南城门,引大众前去东山鬼谷祭祀。”
“这般,人鬼相隔阴阳而亲近,彼此都得慰藉,不就达到世才‘治疫六法’之精妙?”
陆侯明悟了,称赞内弟道:“贤弟好敏思。我这就回去写榜文,等辰时放完药便张贴。”
“正好此前找工匠雕刻的‘鬼城冥界碑’也送来县衙。”
“今日一并过去立上,世才若是无事,请他同往!”
“小弟也有此意。”
杨万山转看南城说:“世才兄身上,有太多可学之处。他就如一座灵山,山中见灵秀无数,你我应当多与他求教。”
“不耻下问,才是君子。”
“嗯……”
陆侯并望点头,内弟的话他深以为然。
话不多言,两人回县衙拟写榜文。
来到北城衙门,见华明渊和汪清河撑伞立于门口。
二人见陆知县回来,各放下手中伞施礼。
陆侯只是点头,连来意都没问,便独自进衙门。
杨万山笑看内兄回衙,捡起二人雨伞归还说:“内兄公事繁忙,不知两位仁兄此来何事?”
华明渊持礼分看汪兄道:“我二人非为自己,乃为他人而来。”
“蔡、陶、李、章四家想献上几船草药,施赠乡民,略表赎罪之心。”
“哦?”
杨万山心中几分明了,大概猜出那四家为何‘赎罪’,却装作糊涂,邀两人后衙叙话。
堂内落座后,万山问道:“那药材有多少?现在何处?四家所犯何罪?”
汪清河转顾华明渊,见他不开口,便接话说:“蔡陶李章四家一共从蜀地置办一万七千斤良药,货船现停靠于东湖南山岸边。”
“除他们四家,小生与潘家也想捐些银两,为我乡尽一些薄力。”
“我家捐文银一千两,潘家捐三千两。”
“求大人宽恕我等小人之心。”
“我等赌誓,再不敢有谋取不义之财的念头。”
杨万山闻言失笑,余光扫过华明渊,敛湿袖自语说:“当日东城酒楼设宴,你等六家联名送帖请刘世才,所图不就是那‘仙方’?”
“为何当日敢,今又不敢了?”
“你等好谋算,早便把药材采办好了,如今见取利不成,便想捐药捐银谋个好名声。”
“钱财赚不来,就想赚名节。”
“天下美事可是让你们占尽了!”
汪清河心抖擞。
他一听此话,便知‘刘世才全与知县说了’。
如果此番捐赠,官家不受,那他们六家怕要逐一被治理。
一时汪清河心慌神乱,急看置身事外的华清、华明渊。
华明渊沉吟少许,拱手道:“万山兄明见。”
“他等六人,确不该心生不义之念。幸在世才兄当日棒喝,一语点醒他们,方知不义之举不可为,及时悬崖勒马。”
“昨日东湖伯显圣,更应世才兄‘举头三尺有神明’之言。”
“他等六家,有心改过,往后定会端正做人,仁善经商。”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若知过错而改,岂不是善莫大焉?”
听他引经据典,所言也颇有道理。
杨万山笑说:“明渊不愧为寒山书院弟子,你能不被小人所染,洁身自好,他年定入真学。”
“此事我会同内兄商计,除了潘子逑,另外五位无需过多担忧。”
“刘世才早就替你等‘美言’过了。”
“他说,你等只是一时利益熏心,尚未行谋利事实,若能引以为戒,无须追究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