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浓烈得如同墨染,那是云玉镇久远日子里唯一目睹的色彩,熟悉到令她心生绝望。
鼻翼间弥散着混着土腥味的木香,酸麻的手脚昭示着她还活着的事实,厚重的木头被敲击的声响令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身陷囹圄——她竟是被活埋于棺椁之中。
气息渐促,恰似溺于沉渊,痛楚难当,骤然间眼前幻影迭起,往昔种种纷至沓来,她忽然发觉,自己原来早已涉过幽冥之界,踏过生死之门。
然无论最后谋反的是齐王亦或是燕王,母后都会薨逝于她生辰的前夕,父皇依旧会忧虑成疾而缠绵病榻,皇兄亦是注定与京畿相隔无尽的十四个晨昏,而她,也将在兵戈动震之中与亲人于次日重逢。
命运当真是不可改变吗?她出生时观星监曾进言,彗星长竟天,为兵祸四起、帝位不稳之兆。可父皇从未疏远过她,反而荣宠有加,但宫人背地里的话语与眼神让她在每每战时长跪于佛前,她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可桩桩件件都让歉疚之意冲垮了因幼时体弱被万千爱意所萦绕的围墙。
不知是眷顾还是惩罚,虽说重来一次,可遗落的记忆似一把无形之锁,将她牢牢束缚于过往的轨迹。她浪费了上天给予她的机会,纵然对徐意安怀有更甚的憎恶,得以偏离命运之若干,可终究世事依旧,未曾有丝毫之易。
云玉镇在心中暗暗发誓,若能铭记所有,若能岁月再度轮转,她必定……
必定如何?窒息的晕眩感,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恍惚间一生的景象走马灯似的铺陈于面前,流光葳蕤间她眼前再度浮现那年一甲游街,她因好奇于顺天阁上遥望,瞥见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眉目如画,光华潋滟。
原来是霍黎啊,明明如此惊艳,她怎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
“云荣?云荣!”
云玉镇于黑暗之中骤然清醒,纷至沓来的记忆涌上心头。当她看到眼前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眸时,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她突然紧紧抱住了楼绫,仿佛要将自己的悲伤与恐惧全部倾泻而出。
眼见好友哭泣,楼绫心中忧虑更甚,急忙之中用手中的衣袖轻轻拭去云玉镇面上的泪珠,温言安慰道:“我这几日被祖母掬在家中学规矩,好不容易才磨得她老人家同意,得以出来一见,不是故意不陪云荣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咬咬牙,“要不我明日翻墙偷偷翻墙出来找你?大不了就挨几顿训,也不碍事的。”
云玉镇更是哭到失声,相宜郡君楼绫,与她相伴多年一同长大,不同于京中其他贵女,楼绫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却屡屡被家人训斥,她本打算日后在公主府中辟一处演武场予楼绫欢心,可谁知楼绫竟死在了为她寻医的回京之路上,每一世都是如此。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云玉镇微微颤抖的双手抚上了楼绫的面颊,心中无声地反驳着楼绫的话,哪里是几日不见,她们分明已经分离了五年之久。
苍天怜悯,她竟然真的又拥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是不喜欢顺天阁吗?我就说这椅子硬邦邦的坐着不舒服,肯定是硌着我们家云荣了。”楼绫认真地点点头,语气轻柔地哄着她,“我再攒攒俸禄,争取将它买下来,把这椅子全换成软榻。”
云玉镇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楼绫良久,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落下,欢喜与悲伤交织,前两世的记忆如同被蒙上细纱,万千思绪翻涌,她心下竟是一片茫然。
可楼绫惊慌的神色犹如利箭使她脑中浮现了唯一的念头:不能让阿绫担心。
云玉镇用帕子敷面,拂去泪水后,对着楼绫强作欢喜道:“你的俸禄大抵是不够的,倒不如把我的也归给你,我们一道攒着。”
终于见到她展颜,楼绫这才放下心中担忧,把手边的茶水推了过来。
云玉镇双手紧紧握着温热的瓷盏,怔愣了几许,最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阿绫,其实我……”重生了。
好似被无形的一双手掩住口鼻,声音尚未发出便消弭于无形,她莫非不能对旁人言及此事?
见到楼绫茫然的神色,她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梦见我们二人定亲之后就生分了,再也没见过面。”
听到云玉镇稚童般的言语,楼绫反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下,“云荣,即便是我们都成亲了,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
……成亲吗?
“诶,说起成亲,”楼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日和你约在顺天阁就是因为这个。”
楼绫话音未落,便轻盈地推开了手边精致的木窗,俯瞰着楼下热闹的街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今日是科举放榜后的一甲游街,我特意挑选了顺天阁的这个厢房,这里视野最佳,可以一览无余。”
楼绫转头托着腮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你如今也该考虑挑选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了。虽然陛下对你宠爱有加,但婚姻大事,终归是要自己满意才好。这一科进士中都是才华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