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可以将这九个弟弟及子女看作嫌疑人?”
夏侯蠅办案经年,深知表面看似无关的关系,最后往往都是突破口,“可以。我也曾有过怀疑—只是怀疑—倘若其中一个家族的某个不成器的子女想上位、鱼目混珠,看似杀的是六个人,而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可以是家主的子女,也可以是兄弟,甚至是妻妾。此乃战术中的疑兵之策。同时涉及五大家族,凶手所图甚大,不是刻骨的仇恨就是天大的利益,譬如家主之位。”
“夏侯典簿高见。”
嫌疑最大的分明是变法余孽及老佛爷,他是一个都不提,果然懂官场。
“岂敢!”
“也不能排除浑水摸鱼吧?”
“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怀疑对象。”
“你刚刚才堪堪放过了一个。”
夏侯蠅低声念叨,一时没记起来,忽而恍然,“不可能是司徒家,他就是个侩子手,家徒四壁,两个儿子都快饿死了,能有什么家产可争?”
“一定是争家产?”
“是下官武断了。”
“听你的语气,认识?”
“熟悉。我曾参与过几回监斩,而他是一个熟练的侩子手,经验丰富,偶尔也来府衙录个口供,因此有所交流。当然,我与司徒滷并无私交。”
“了解吗?”
“外地人,很穷,我没去过他家,更没见过他的孩子,只知道二人皆是三十多岁,未婚。”
“司徒滷为人如何?”
“我是官,他是卒,对我比较恭敬,或许是侩子手身份的刻板印象,周边的人觉得他有一股肃杀之气,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不好相处,因此少亲近。”
“他对清廷怎么看?”
“我可不敢乱说,有不满正常,朝廷以满清权贵为主,做不到一视同仁,对咱汉人嘛,你知道的。”
“除了刽子手,他还有别的职业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份工作清闲倒是清闲,但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大多数老百姓比较忌讳、收入也不高,也不好找老婆,其中也有人承受不住而自尽。怎么说呢,混口饭吃。”
“他有没有表现出对变法余孽的同情?”
“你问错人了,我和他真没私交,但应该没有,刽子手是一份工作,砍头是任务,同情心不能当饭吃,好人又怎样,清廷砍的好人不老少。”
这一番表态倒叫曹玲玲刮目相看,一般而言,官员都不敢在外人面前私下议论朝政,对方是君子还则罢了,更多是小人。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因为对象是自己吧,全四九城都知道,吊堂主人怼清廷是最多的,不高兴了,逮着叶赫那拉杏珍就骂,人家还必须应着。
“你同情吗?”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有资格同情?”夏侯蠅更多的是沉稳、内敛,他是一个看惯生死,不容易表现出心迹的人,一旦暴露本心,最后只有死亡一个结果,“我见过的十恶不赦之徒不多,多数都是命运多舛的可怜人。我不敢同情,也来不及同情,就又来了一批,又一批。”
“百姓的呼声,对当权者从来都是鸡鸣狗吠。”
曹玲玲找了把太师椅,与夏侯蠅相对而坐,不一会儿,一名差役就奉上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不经意闻了闻,竟是最好的雨泉龙井,八成是夏侯蠅的私藏,弥足珍贵,像此类好货色,即便拿去孝敬长官,也是按克送,而面前却足有一壶,思及此,曹玲玲对夏侯蠅多生了些好感。
“你对此案是何看法?”
“下官人微言轻,并无看法。”
“你也觉得是妖怪所为?”
夏侯蠅本想敷衍了事,可对上曹玲玲如深渊般的黑色眸子,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踌躇半天,也顺道抿了一口茶,终于鼓足勇气,望着曹玲玲,“下官有自己的判断。我曾接触过真正的妖怪,多数和野兽般行事全凭蛮力,毫无逻辑性,没半点城府,这不是说它们不聪明,而是,和人类完全是两个物种。人类擅长使阴谋诡计 ,妖怪则相反,遇上人类,总是不敌,便是这个理由。”
“妖怪都很单纯?”
“这么理解也行。”
“你的意思是它们蠢吧?”
“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曹玲玲脸色有一瞬间不太好看,只持续了一两秒,夏侯蠅仍自顾自地点评,完全没想到,他离死亡竟如此接近。
“你见过的妖怪不多吧?”
“见过几只而已,没有您的多。”有传闻称角楼吊堂内夜半三更都会传来的恐怖声音来自被她收服的妖怪。
“你知道我收集妖怪的事?”
“道听途说。”
“是真的,算作奴家的一点小癖好,和待字闺中的少女爱收集珠宝玉石一样,你不会害怕有这种爱好的人吧?”
哪家待字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