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离开的时候,黎嘉洲已经在送宋文信父母回家的路上。
方才的会议室内,剩下陈潜和调查组老师相对而坐。
调查组老师:“家长肯定是向着自己孩子,加上黎嘉洲帮忙,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陈潜灭了烟头,放下二郎腿,无比诚恳地道歉:“很抱歉因为自己学生给领导带去这样的麻烦。”
调查组老师连连推口:“陈教授别这么说,你是我们学校中流砥柱,学生自己不懂事,学校一定是尽全力让你少操一些心。”
准院士和博士,领导们还是会算账。
隔了一会儿。
陈潜出声:“虽然我学理,但我看鲁迅先生蛮多话都说得很有意思。”
“国人都有折中思想,如果想让他们接受一个坏的结果,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更坏的结果。”
陈潜语罢,春雷乍起。
上一秒还是艳阳天,下一秒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浇在地上。
陈潜把一份病历送到警察局后,和调查组通了半个小时电话。
半个小时后,宋文信爸爸接到陈潜电话,他们看向黎嘉洲。
宋文信不在,黎嘉洲就像他们半个儿子,黎嘉洲点头,宋文信爸爸按了免提。
陈潜嗓音沙哑,像是哭过:“哥。”
一声“哥”,叫得宋文信爸爸受不起。
“哥,”陈潜说,“我去警察局看了笔录细节,黎嘉洲怀疑文信的死除了自杀可能还有其他诱因,指甲脱落这件事就很不正常,这话很难开口,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们,能不能把文信的遗体捐给交大进行解剖。”
“啪嗒”,宋爸爸手机砸落在地。
陈潜的声音从地上响起。
“一方面可以彻底查清死因,另一方面文信热爱科研,也算为科研做贡献。”
“科研科研科研!你们是死都不放过我儿子吗!”宋妈妈忽然像发疯的猛兽一样冲过去趴在地上冲陈潜吼,“他活着的时候就在研究室做牛做马,他生日啊,蛋糕吃一口就走了,死了还要捐给交大解剖!你们是禽兽吗!连全尸都不留!”
宋文信爸爸红着眼把妻子拉起来,对陈潜道:“陈教授,谢谢你为文信着想,但解剖这件事我们确实没办法同意,你知道文信妈妈的情绪到现在都还不稳定。”
黎嘉洲站在旁边,嗫嚅:“其实……”
宋文信爸爸问:“其实什么?”
黎嘉洲摇摇头:“没什么。”
宋文信奶奶颤巍巍走到门口,笑得慈祥:“是不是文信来电话啦,新加坡好玩不啦?”她戳儿子胳膊,“你问问他吃没吃好穿没穿好,”见儿媳跌坐在地,宋文信奶奶埋怨,“给你说了地不用每天擦,就你爱干净,这个天还没暖和起来,你又有寒腿。”
上一秒还崩溃的宋妈妈这一秒抹了眼泪鼻涕,笑着站起来:“好,下次我两天擦一次。”
宋妈妈看向黎嘉洲道:“我是看黎嘉洲来了,怕地脏给人笑话。”
宋奶奶问黎嘉洲:“文信吃核桃了吗?”
“吃了,”黎嘉洲昨晚已经把核桃放进了宋文信的纸箱里,对宋奶奶道,“他说他就喜欢吃您做的。”
————
警察局外的城内,陈潜脑海里反复回响宋爸爸说的不同意解剖,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同意解剖,就好办了。
————
宋文信出事之后,黎嘉洲想回自己房间睡。
他怕自己做梦,怕自己惊醒,怕自己吵到陶思眠。
平时酷酷的陶思眠这时候偏偏成了黏人精,一定要抱着他睡。
好几次,黎嘉洲从噩梦中惊醒,都看到陶思眠在给他擦汗。
黎嘉洲抚着陶思眠细白的手臂,心疼:“你这样睡不好。”
“我睡眠本身就少,”陶思眠微微腾身,给黎嘉洲按太阳穴,“梦到什么了?”
“在日式和风民宿,”黎嘉洲眼神涣散地望着床尾一无所有的墙面,声音很轻,“我看到他指甲落了,脸色发黑,他说他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就像在暗示我什么。”
“然后今天陈潜提议捐献遗体解剖。”
“捐献遗体解剖是正常操作,压力大喘不过气也是正常的,指甲脱落有偶然性,可三件事情连在一起,就不是偶然。”
“而且陈潜对宋叔叔他们的语气,就像他和宋文信从来不曾发生过矛盾,宋文信没告诉宋叔叔情有可原,但你我都知道,这矛盾有多大。”
陶思眠很小心地推测:“可能,我是说可能,有没有可能是?”
黎嘉洲心领神会。
3月30号,凌晨五点,宋文信遗体转到殡仪馆。
黎嘉洲向宋文信爸爸提出解剖,宋文信爸爸拒绝。
3月31号,警方结案,定论为缺乏心理疏导自杀,无过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