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甄玉换了身男装出了门。
她没坐车轿,而是骑着马,另外,赵福和钱禄以及五个玄冥司的黑衣人,紧随其后。
甄玉认为,这就足够安全了,她曾亲眼看到赵福的能耐,有这样的保镖在场,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她施暴的。
一行人到了京郊折柳亭,此刻并没有什么人,玄冥司那些人立即散落开来,搜寻附近山头和草丛。
搜完了一遍,回来报曰,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埋伏。
“我想也是没有的,对方言辞中的态度实在太坦然了。”甄玉皱眉道,“也没说不许报官,也没说不许带人马来,就仿佛随便我怎么处置都行,他一点都不怕。”
钱禄点点头:“有恃无恐。那咱们也只好等着了。”
赵福却慢悠悠道:“我想起,数月之前,皇上也是等在这折柳亭内,结果等来了优蓝太子。”
甄玉心中一动,赵福的意思是,她也会等来一个突厥人?
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一个做斥候的黑衣人匆匆进来亭子:“报统领,有人来了。”
甄玉顿时站起身:“哦?!是什么人!”
谁想一问之下,那黑衣人面色非常古怪,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但又好像不太敢说,又看了一眼赵福和钱禄。
钱禄道:“你哑巴了吗?公主问你是什么人,你没看到?”
“在下看到了,在下也认得他。但,在下不太确定。”黑衣人顿了顿,“不知道他是不是统领要等的那个人。”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赵福和钱禄索性将目光转向来时路。
果不其然,只见空空荡荡的官道之上,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铁青大走骡,慢慢悠悠向着折柳亭的方向而来。
按照这个架势,这就应该是他们等候的那个人了。
然而那人的身影实在太眼熟,眼熟到,甄玉和那俩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三个人,目瞪口呆望着那骑驴的男人,到了折柳亭的跟前,从驴上下来,背着手笑眯眯走进亭子内。
“公主果然守约。”
甄玉好容易让掉了的下巴合上!
她脱口而出:“左相大人?!怎么会是你!”
来人,正是左相韦大铖。
原来写那封信的人,真的是个男子,还是堂堂的左相!
只见他一身便服,打扮得其貌不扬,仿佛一个悠闲的,趁着秋日独自出游的富绅。
韦大铖却没回答,他笑眯眯地看了看甄玉身边的人:“您还带着玄冥司的队长?这样吧,我想和公主您谈点儿体己话,请您让这两位队长回避一下。”
对方是左相,既然他下了命令,甄玉也不好违抗,只得对赵福他们说:“你们暂且回避。”
等赵福他们带着人走出折柳亭,各自戒备在不远处,韦大铖这才做了个优雅的手势:“公主您请坐吧。”
甄玉警惕地盯着他,她慢慢坐下来,轻声道:“左相和庄亲王有勾结?”
“谈不上勾结,只是多少知道一点他做的事。”韦大铖淡淡道,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我不喜欢那个人,太狂妄,过于自大,以为一切都像棋盘一样僵硬,把棋子摆好了就能赢。然而下过棋的人都知道,棋局是随时都会变化的,人心是像水流一般难捉摸的。世事人情会随着时间和情势而变动不居,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韦大铖一见面,就来了这么长的一通开门见山的话,可见他真心不把甄玉当外人。
甄玉忽然想起襄阳侯提及的,十五年前庄亲王说的那句话:棋局还没布置到位。
鬼使神差的,甄玉突然轻声道:“庄亲王是突厥人?”
韦大铖听了这话,脸上并未露出一丝震惊,依然笑眯眯的:“公主,你在指控一个有皇室血统的亲王是异族人,你觉得,这话谁会信?”
甄玉胳膊上的皮肤,滚过一阵惊暴般的悚然!
如果她这句话真是无稽之谈,韦大铖不会是这个反应!
可是,庄亲王怎么会是突厥人呢?!他父亲老庄亲王是皇上的表兄,虽然“表”得有点一厢情愿,但血缘关系确凿,而他的母亲老庄王妃也是名门贵女,是忠顺侯的嫡长女。
这样两个人生下的儿子,怎么会是突厥人呢?!
甄玉有点想不下去了,她索性道:“那么您此刻,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和我谈事情的呢?虽然很失礼,但我觉得先弄清楚这一点比较重要。”
韦大铖依然是那副优渥舒服、天下没什么大事情的太平富绅模样,他笑眯眯道:“我当然是以大祁左相的身份,来和公主您谈事情。”
他说完,忽然收敛笑容,凑近甄玉,睁大眼睛看着她:“公主,你可以不相信我过去说的话,你也可以不相信未来我说的话,但我今天说的话,你完全不用怀疑:我和庄亲王从来就不是一伙的,我和他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