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代差巨大的战争就这样落幕。没有热血,只有速度。就十七世纪动辄以年来计算的普遍战争时长来说,下午发生在大员商馆的这场战斗是极其短暂的,短暂到这甚至不像一场战争。
然而战争该有的伤害却丝毫不少。
商馆门前的尸体方阵不说,商馆外墙上现在被炸出两个豁口,周围散落着当时站在豁口上方的倒霉鬼和他们的零件。长方形的商馆内部,无论是中间的广场还是四角的炮台上,随处可以见到鲜血,零落的武器和反抗者的尸首。
士兵,水手,包括商人,传教士,医生,木匠,奴仆,雇工等等在内的,原本总数量达到300的商馆成员,现在只活下来120人。其余的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海盗们在残忍得杀害重伤者。幸存者和一些轻伤人士统统被搜出来,全部集中在场地中央,那些服装怪异,留着短发,拿着奇特枪支的海盗官员,就站在不远处,大声谈论着什么,血腥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一些光着头,弯腰扛着箱子或者麻袋的人艰难得走进商馆,卸下肩上的货物后,又默默走了出去。看到这些忙碌的苦工和他们居然搬进来的货物,一部分荷兰人已经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不是为了抢劫而来,或许商馆本身,才是他们的目的。
猜测是正确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所有在场的荷兰人现在只能在枪口下瑟瑟发抖,等待着海盗对他们的处置。如果用神学观点来表述的话,那就是:等待上帝的审判。
上帝已经离此不远。
从步话机里听到商馆已经被占领后,夏先泽他们赶紧先组织所有待命的劳动力出发,将已经卸在岸边的一部分货物送去商馆。然后留下病号和少量人马守船,其余人急匆匆就往商馆赶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大员岛上层层叠叠淤积出来的浅沙丘,夏先泽这帮留守的战五渣人士很快就望见商馆门前的那一片尸体。这种实景瞬间戳中了队伍中某个血浆片爱好者的尿点,这货一边走一边感叹,在众五渣的怒视中充满优越感得,大声科普了一番人血人肉和道具番茄酱塑胶的区别。
说话就来到门前,一股浓情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咸咸的海腥味突兀冲进大伙的鼻孔。刚才那厮这会正大谈岛上的食人族菜谱,说话就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喷洒出来,这一下起到了连锁反应,原本就脸色不好的五渣们瞬间一片呕吐声。
荷兰人终于等到了脸色发白的海盗头领和他们奇怪的礼仪。这些人不但行握手礼,还互相用力拍打对方的上臂,大声谈笑。粗俗的胜利者们正在享受属于他们的乐趣,而俘虏们只有冰冷和绝望的眼神。
很快俘虏们就连勉强保持镇定都做不到了:这些怪人打开几个他们带来的箱子,没过多久,四个穿着墨绿色连体隔离服,戴着墨绿口罩,背着蓝色农药喷雾箱,手持黑色亚光喷杆的怪物闪亮登场。
此情此景下,可怜得,神经高度紧张的俘虏们毫无疑问把这几个怪物当成了某种即将到来的东方式酷刑的行刑者,尤其是在某个促狭货恶作剧般得对着俘虏上空喷出一片84消毒雾并且发出一阵绿巨人般邪恶的笑声后,场地中间的人群顿时开始骚动,有人一边咳嗽一边大喊:“上帝啊,我不能呼吸了,那是魔鬼的唾液!救救我!”
......
骚动很快被平息下来。荷兰人再一次用三条人命的代价体验了侵略者手中短枪的连发功能,尸体很快被拿着刀斧的海盗喽啰拖走。好在那几个喷吐着恶魔唾液的怪物这会已经消失在库房和兵营里,俘虏们现在被强制盘坐在商馆中央的泥地上,一个个低垂着头颅,精神萎靡。
也许是上帝终于发现子民在遭受磨难,于是施展神力——一个浑身散发着圣洁光环的人出场了。
蔡飞明是从南非开普敦被招募的穿越者。虽说南非的官方语其中的一种就是“南非荷兰语”,然而这种拐了几道弯的荷兰语在后世连荷兰本国人都听得马马虎虎,更不要想和17世纪的联省共和国公民交谈。所以曾经在巴塞罗那卖过箱包,在南非卖过皮鞋,能说一口正版荷兰语和西班牙语的蔡飞明同志,眼下属于公司里的高级复合型人才,预定的外联部长,今天客串翻译官。
荷兰人有些惊恐得看着几个木箱被摞成“品”字型,然后才发现,这不是绞架,只是一个简易讲台......一个身材匀称,脸上带着亲切微笑的黄种人迈步上台。只见他抬起手中的电喇叭,下一刻,他缓慢得,吐字清晰得说出了在场的荷兰人永生难忘的一句话:“Vandaagisgeschiedenis”。
看着台下呆滞的红毛们,蔡飞明有些吃不准这帮人到底有没有听懂他来自后世的荷兰语,于是他又大声重复一遍:“Vandaagisgeschiedenis”。
场面依旧寂静。
“你,站起来!”蔡飞明有些抓狂,用荷兰语指着前排的一个红毛,下达命令。
事实证明这些人其实能听懂。
那个红毛慢慢站起来。
“能理解我刚才说的那句吗?”
“可以,先生。”
“那句话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