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伟当日在许心素这里密谈过后,很快便离开了月港。
回到海门岛后,杜德伟迅速和胡八两人关起门来开始密议,这期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然,和往常一样,最终获胜的依旧是杜德伟。
于是乎两人在第二天就分道扬镳。杜德伟北上不知去向,而胡八则径直回中左所投了李魁奇。
不提李魁奇如何在厦门收拾残局,只说杜德伟一行20条各色杂船,在当日和胡八分手后,没有半分耽搁,而是一路北上去了福州。
眼下正是南风季节,所以杜家这20几条船北上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尽管有些破烂渔船的拖累,但他们还是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了海坛群岛最北端的洛山列岛一带。
在距离闽江口只有30多公里的东洛岛随便找一处海湾下锚后,杜德伟第二天一早,先是换上一身渔家短打,然后从队伍里挑了一艘不起眼的破渔船后,便向福州城方向驶去。
一路贴着海岸线北行,到闽江口后转向西行,曲曲折折,直到午后,渔船才在福州城北的井楼门码头找了个位置靠岸。
随便掏把铜钱打发了尖嘴猴腮的税吏,杜德伟站在码头看了看左右,然后将头顶的斗笠又压低一点后,这才说一声:“走吧。”于是,一行三人便默不作声往井楼门走去。
井楼门外就是官办的闽江船厂以及大大小小的私人船厂。此地樯橹如林,沿江堆积着无数木料,船具,大大小小的私人码头密集排列着,人流如织,工匠如云,各色人等尽皆汇聚于此。
杜德伟三人今天就在码头看到了一副西洋景。
上得岸来没走几步,前边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队伍: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背手走在最后,七八个白役手拿棍棒和铁链走在前;而队伍中间夹着的,则是10来个捆着双手,额头上用黑漆标明的犯人。
这队伍走了没多久,便拐入了一条青石大码头。
这所码头一看就是富商所有:通体由一水的长条大青石砌成,青石间则用一些细细的灰泥捻缝,平整光滑,敦实气派。
码头上此刻停着三条簇新的大福船。而船下正有一队浑身破破烂烂,衣不遮体的叫花子,在被一些穿着短袍的水手往船上赶。而渐行渐远的杜德伟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些衙役有说有笑地将犯人们交给了码头上的水手。
......
三个普通渔民很轻松就穿过了井楼门,当然,几个铜板的过路费还是要给的。进入福州城后,三人先是在路边小店吃了一碗猪血米粉,然后便按计划一路往船行街走去。
船行街就在井楼门左近,是传统的前街后河格局:店前是街道,店后就是五惠河,行船卸货都很方便。由于街上的商户大多是为了配套城外的船厂而设,所以这条街上有不少船厂东主的办公室,包括一些绳帆钉木之类的原材料批发店,还有船行会馆。
杜德伟少年时因为跑船,原本就来过此地多次。而就在两年以前,他还来此地买过二手鸟船,所以今日故地重游,倒是没有感觉到陌生。
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就是脚下的地面了。
记忆中的泥地,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换成了青石板地面,而且和外间那所码头一样,板缝间同样是用一种灰色的细泥捻缝,青石板被铺得致密平整,宛如平镜一般。
这条街令杜德伟惊奇的地方不但有地面,还有其他方面:街头有茅厕,街面上有穿着短号褂的老头在不停洒扫。整条街干净齐整,就连大街小巷必备的乞丐在这里也不见踪影。
三人就这样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面走到了头,然后杜德伟就看到了此行目的地:一家名叫“海东商行”的铺户。
这里的情况又和杜德伟记忆中的场景对不上号了:原本高矮错落的一排铺户,现如今已经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溜7间形制相同的大门脸。
这7间大铺面全是一水的红砖砌就,外墙用石灰刷得雪白,气派不凡。除了头一间的门匾上用金字写着“海东商行”之外,其余几间铺面的门口,还分别立着漆牌,上书“海运”,“批发”“劳工”等等一些业务种类。
而大批的马车和轿子此刻正停在商铺门前,不少穿着绫罗,带着下仆的商人和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几间商铺里穿梭来去。
杜德伟见到如此喧嚣的场面,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他现在可是一身渔家打扮,贸然进去找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麻烦。于是他并没有上前,而是带着随从继续往街尾逛去——生意再好,也总有下班的时候。
......
不想三人没走多远,便又见了一处西洋景。
7间大商铺原本的位置就在船行街的街尾,旁边则是感业寺和一处石碑场。
现如今占地几十亩的感业寺早已没了踪影,连带着寺里的秃驴也不知所踪。
而那处摆满了半成品石碑的场地也同样如此。原本这里还有个令杜德伟印象深刻的胖刻碑匠的,此人和他是本家,也姓杜。令杜德伟难忘的是,那杜胖子总是苦着脸,逢人就说:“唉,今年老爷们活得都康健,这生意没法做了......”
......取上述两地而代之的,是沿河的大片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