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东江尚未结束夏季,夜里依旧闷热,偶有些凉风吹过。
辛睿向同学借了一把直杆伞当做拐杖用,步履蹒跚地往家走,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背后已渗出一层细汗。
方若晴本是要送她回家的,但她们刚出校门,方若晴的妈妈就迎了上来,提着宵夜给女儿一个惊喜。辛睿不想打扰她们母女,便没再麻烦方若晴。
她步子太慢,人潮从密集变得稀疏,沿街的店铺逐渐关门熄灯,街道越来越安静,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一直跟随着她的动静,也变得格外明显。
东江市的治安很不错,但这不影响辛睿身为女性的本能警觉。她直觉不太对劲,走到路灯下时,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身后响起急促的刹车声,辛睿转过头,一辆自行车在距离她一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一身红衣被照成沉郁的暗色,脸庞的轮廓镶了一层金边。
是沈知年。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差点又撞上……”
辛睿用伞尖指着他,问:“大晚上尾随我,有什么居心?”
沈知年举起双手,眼神无辜,“大人明察,我其实是想骑车送你回家,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所以只好这么跟在你后面。”
“你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了?”
“是嘛!我就说辛睿同学肯定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有免费的车不坐干嘛非得一只脚走路呢?省点时间回家早点休息多好呀,是吧?”
“……”
又上当了。
辛睿不想理他,可撇过头的瞬间,眼前突然浮现方若晴坐在妈妈的电瓶车后座上的样子。
只是别人最平凡的日常而已,
可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地羡慕起来。
对方良久没有回应,沈知年以为激将法没有成功,摸着下巴紧急思索备用方案。
辛睿突然调转方向,朝他走了过来。
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低声说:“前面第二个路口右转,花园小区。把我放门口就行。”
然而,沈知年并没有听话地在小区门口就离开,他在小区里绕了好几圈,怎么也不肯停下。直到辛睿肯说出自家具体的楼号后,才终于在楼下停了车。
辛睿担心他会得寸进尺,还想将她送到家门口,下车时握紧了伞柄,做好随时揍他一顿的准备。
但这次沈知年却守住了界限,只是坐在车上冲她挥了挥手。
辛睿抿了抿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楼道的声控灯从一楼逐渐亮起,最终在四楼停下。沈知年仰头看着那束黯淡的灯光,这才觉得自己的护送任务算是完成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沈知年回了几句信息,过了会儿。他踩上自行车脚踏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楼上传来辛睿的喊声。
“别碰我!”
沈知年愣了一秒,扔了自行车就往楼上跑。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识好歹?我是看你腿脚不便想帮帮你,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叔叔我看着心疼啊。”
走进楼道,沈知年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话油腔滑调,很令人恶心。他隐约猜到了情况,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两步奔上楼。
距离四楼只剩半层的时候,突然一声惨叫炸亮了整栋楼的声控灯。
一个男人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倒在了沈知年脚边,抱着脑袋嗷嗷喊疼。
沈知年抬起头,只见辛睿仰着下巴,目光居高临下。她握着长伞横在身前,如同手执一把黑色利剑。
看样子,这个男人就是被她给揍下来的。
辛睿冷声道:“我就算是两条腿都瘸了,也轮不到你这种人对我动手动脚。”
沈知年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人,将“没事吧”三个字咽了下去。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男人手脚并用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腰,骂骂咧咧地跑了。
“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
辛睿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将钥匙插进门锁。这时,沈知年突然说:“你今晚,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她侧头看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个男人现在虽然跑了,但是有可能半夜会再来找你麻烦。你一个人在家里,连个照应的人也没,万一……”
“沈知年。”
这是辛睿第一次认认真真念出他的名字。
她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明亮里透着冷光。
她说:“你对我的了解,只有那张申请表上五百字的内容。如果因为这五百字让你觉得,我是个可怜的、随时需要帮助的人,那麻烦你收一收泛滥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