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远远地,一个人冒了出来。
那个人朝着山谷的方向极速向前,步履飞快,这也是宁诺和村支书刚刚没有发现他的原因。
那人穿着一件黄雨衣,因此宁诺才能在暮色的浅白色余晖里看见他。
村支书也发现了,“完了!完了!怎么有个人!谁这时候进山啊?傻了吧!!!”
村支书的语气泄露了他的愤怒,也泄露了他的着急。按照这个趋势来看,这人八成要成为村子里今年第一个泥石流受害者。
其实往年也有,这些年,天气预报越来越准确,遇难的人少了,村支书想起来小时候,人都是靠经验,很多不懂事的年轻人,莽撞而不听老人言,村里每年都有事故,而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出事是哪一年了,反正不是这两年。
时间给不了他时间朝着宁诺解释,村支书咬牙对宁诺说:“这里太远了,我一把老骨头,我往下去叫!”
他把拴在腰带上的扩音器接下来,举起来,“小宁,我们是来放哨的,这是我的职责,我去了!”
宁诺立即拦住,“我去,我腿脚快,下去了一两百米,他现在还没到最危险的地方,他往来的路跑,我往山上跑,我们都能得救!”
村支书想反驳,但宁诺一把抢过扩音器,转身就跑。
村支书眼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宁诺是知道的,他准备牺牲自己了,现在他的腿又疼起来了,估计下去了也上不来,但至少那个人能活。
宁诺没有一点犹豫,她脚下飞快如闪电,胸口一颗热腾腾的心脏,跳起来的感觉很强劲。
她手里紧紧攥着大喇叭,一边跑一边对着喇叭叫,可大风大雨轰隆隆而来,山谷里的黄雨衣根本没注意到,还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泥石流!退回去!”宁诺的喊声淹没在风雨中,风刮得她的声音都变了形。
黄雨衣脚步越来越急切,宁诺不得不继续下山,几分钟之后,宁诺已经退回了原本的位置——这里离着村支书站着的高度,已经有了三四百米。
她继续大叫,大喇叭把她颤抖的声音播出去,在暴雨里像是轻轻的呼唤而已。
宁诺觉得脚下的大地在颤动,一根树枝在她眼前疯狂摆动,她侧脸望过去:对面山上,已经有一股土黄色的泥石流出现在了山中间,像是山的泪痕,泥石流以极快的速度冲下山,宁诺倒抽一口凉气!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喇叭大喊:“泥石流!快跑!!!”
这一次的声嘶力竭似乎起到了效果,黄雨衣抬头看过来,远远地看见了宁诺,宁诺疯狂比划,指着对面,那人转头,就那么一瞬间,他就明了,立即往回跑。
啊!
太晚了!!!
宁诺和远在几百米以上的村支书几乎同时觉察到一个事实,太晚了,太晚了。
人的反应能力和大自然的速度比,就像是试图飞起来的猪一样。
没有任何可能了,黄雨衣和宁诺,都要被泥石流碾碎了。
但宁诺不会放弃,她一把甩掉碍事的喇叭,开始向上攀爬,那个速度,超越了以前的所有。
她记起来,以前的她,是如何熬夜学习的,以前的她,是如何战胜医学道路上的苦难的,她宁诺,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绝境!
她回头去看,黄雨衣也跑得飞快,但对泥石流来讲,还是太慢了,不过几分钟,泥石流就已经冲击到山脚下,登陆了山谷里的道路,那人顺着来的路跑,泥石流就在身后几百米,这场景,任何人看了都要心惊肉跳!
而泥石流也朝着宁诺所在的方向冲过来,巨大的冲击力把沿途的树木折断裹挟,宁诺的脚步再快,也比不过泥石流上冲的速度,她完了,但村支书至少安全了!
也许就这样比较好。
远离纷争,远离烦恼,她本来就是个扫码星,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好。
爸爸妈妈去世了,责任到底算谁的?
父母还是杀人凶手,而自己这些年,也白活一场!
宁诺嘴角微微挤出一丝笑容,那有些认命的苦涩。
她总是在生活要好一点的时候,遇到更大的麻烦。
她记得,小时候,在村里,他们家是最穷的家庭之一,母亲没钱买零食,就去山上摘野生的枸杞给她吃,酸酸甜甜的,后来去了美国,日子看起来越过越好,结果却......
宁诺心里毛乎乎的,就这吧,她朝着村支书微笑,村支书的声音她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风声。
忽然一个声音小小地传过来,那声音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宁诺的心跳再次爆表。
那是宋奕之的声音!她飞速转头,不知什么时候,一辆车,准确地说,一辆出租车出现在了山谷的道路上,车上的驾驶室里探出一个头,他穿着红雨衣,但没有戴帽子,远远地,宁诺就认出宋奕之显眼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