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没有转过身去,温声嘱咐道:“待小娘子及笄后,若她要嫁人,还烦请李公子为她找一寻常人家,平淡了此余生最好,若是不想嫁,便随她各地逍遥去,这青宅,说来,到底是困住了她们。”
“我定会遵守承诺,还请周娘子放心。”李观棋转过身,朝她微微一拜。
周娘子转过身,跪在地上朝他一拜。
周娘子过了一辈子,半生都在青宅,如今既要离去,心中万分不舍。
青家破败,唯有李观棋肯相送,这一拜,万不能表达心中全部的感谢。
“周娘子快请起吧。”李观棋赶忙上前扶起她。
“公子。”周娘子起身,又想了好些话嘱咐,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想来想去,说:“你喜欢小娘子,是吗?”
李观棋有些错愕。
方才在灵堂内,周娘子看到两人在屏风后相拥,看到他给小娘子披了披风,看到他暧昧地想摸她的头。
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从前大娘子还在世的时候,李观棋每每见到大娘子,总是有意无意地笑着。
临安李氏的幼子与前朝公主,说来也般配。
周娘子只以为,李观棋是对大娘子有意,她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大娘子,是否心悦哪家公子,大娘子却说没有。
周娘子又问,那李家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却只换来了大娘子的一句“李观棋只喜欢读书”。
细细想来,李观棋似乎只有在大娘子带着小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笑容。
可大娘子上书院,早已经过去好些年,当时小娘子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若说情窦初开,似是不可能的。
可李观棋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周娘子看得出来。
毕竟,她从前也有一个喜欢的少年郎。
她看少年郎的眼神,和李观棋看小娘子的眼神如出一辙。
后来,那少年郎死了。
周娘子便在青宅做了大半辈子的女医。
“是。”李观棋倒也没有隐瞒。
若爱慕,便大方承认,李观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言之隐。
“罢了,你若真心爱慕她,便全心全意对她。”周娘子留下一句话,便独自出去了。
只留下李观棋一人在偏室,
他不觉一笑,此生若能得若水,必会护她一世周全。
李观棋在偏室睡了半晌,再醒来时,只剩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他躺在榻上,只觉脑子浑浑的,这些天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境又是那样真实,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概,真的只是噩梦罢了。
李观棋离开偏室往灵堂走去,雪洋洋洒洒地下了几日,现下终于停了,雪后初晴还带着丝丝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到了灵堂,看见周娘子和若水在守灵。
只是,她又睡着了,还是跪着睡的。
李观棋有些心疼她了,让她这么个小娃娃没日没夜地守着,身子迟早吃不消。
李观棋进到灵堂内,看到屏风后,披风整齐地叠放在软榻上。
他脚步极轻,生怕扰了若水的清梦,却被周娘子听了个清楚。
周娘子见他来了,便起身拿了一沓阴司纸让他烧着。
李观棋双手接过,温声应了一句“多谢”,就着一把香火烧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都怕吵醒身旁的若水。
夜色越来越暗,周娘子烧完了阴司纸,又转身去添了些烛光。
又过了些时候,听到街上的更夫敲着锣,嘴里还喊着:“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的声音把青若水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身旁的李观棋,正要开口就听见院外传来一声:“老奴来晚了,还请青小娘子恕罪才是。”
周娘子听到声音,便知道是什么人来了,脸上顿时没了表情。转过身时,却又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将若水护在身后。
王公公手持拂尘,不紧不慢地说着:“听闻青大娘子病逝,陛下便派老奴前来吊唁,陛下特意嘱咐了,要老奴为大娘子上一柱香才好。”
“这是自然的。”周娘子福身,从案上取过一炷香。
王公公的目光落在了青若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小娘子简直和侯夫人像了七八分。”
王公公的目光又落在她身旁的李观棋身上,不怀好意地一笑:“老奴眼拙,敢问这位公子是......”
李观棋轻嗤一声,而后说道:“临安李氏,李观棋。”
“原来是前临安太守家的公子,见过见过。”王公公甩着拂尘,带着歉意地躬身笑着。
对于李观棋的不敬,王公公还是很生气,但他也没有放在眼里,他向来对读书人家的自视清流感到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