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已近黄昏,宫女已经在殿外掌了灯。
嬷嬷脚步翩然地走进未央宫,皇后娘娘还在浅眠。
不等她上前,钟灵媛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掌灯吧。”
嬷嬷依言,一旁立着的宫女动作很轻,不一会整个未央殿都灯火通明。
前些日子挂上的白布还没完全撤下来,钟灵媛这几天忙得很,殿内的太监们倒是会偷懒。
她懒懒地想着,等曜儿登基大典过后,再算这些奴才们的账。
嬷嬷福身低言:“娘娘,八皇子求见。”
“叫他进来。”
钟灵媛拿了本游记,上次看还是年前,具体看到哪一页她也忘了。
裴子曜来得很快,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礼。
“参见母后!”
“起来吧,吾儿莫要拘谨。”
她的嗓音有些怡然,明日便要是大安朝的太后了,她自然欢喜。
裴子曜起身后才抬头,上座软榻的女人雍容华贵,很舒服大气的长相,因着圣上驾崩的缘故,平日里的华服也不穿在身上。
首饰却不少,妆也并不淡,指尖殷红的豆蔻、眉间艳丽的朱砂,更衬得人娇艳,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眼角处的细纹也并不多。
裴子曜昂着头,眉眼间已有先皇的几分意气。
他已是而立之年,太子之位也坐了三载,眼下即是登基大典,不日便是大安天子。
龙腾上位,他囊中之物罢了。
“事情办得如何?”
钟灵媛语气很散漫,从裴子曜记事起,她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都办妥了,母后。五皇兄已难成气候,再过几年,生死自有天定。”
“只是,那秦妃作何处置?”
钟灵媛掀了掀眼皮,“明日过后,太妃们都要去西行宫,秦妃自然也是如此。”
西行宫,是前太子裴子寒的行宫。
钟灵媛是有恨的,“那行宫里,她连三月都待不到就病发,随先帝去就是了。”
裴子寒,在西行宫暴病而亡,身后无一子。
裴子曜不说话。
钟灵媛嗤笑了一声,俯首看他,“怎么?觉得母后狠?”
“怎么会。”裴子曜不屑地勾了勾唇,“她死千遍万遍,都不抵皇兄当年之苦。”
“母后,您怨父皇吗?”
怨?这有什么可怨的?
钟灵媛从来没有怨过,十六岁嫁给裴奕,从御史家庶女成为大安朝皇后,母仪天下四十年,膝下四子皆是人杰英才。
后宫皇子三十多人,做了太子的是她的儿子,四十多年夫妻,年华逝去后裴奕仍拥她稳坐后位。
后宫不得干政,裴奕却屡屡听她政见。她执掌中宫,宠妃美人从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京中勋贵夫人全都仰她鼻息。
临了裴奕驾崩,身下大安朝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她儿裴子曜即位,风光无限。
“怨他做什么,本宫念他恩还来不及呢!”
钟灵媛翻了一页游记,不在意地答。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你还是早些休憩吧!”
她既这样说了,裴子曜就不会再多留,行了礼出去了。
钟灵媛合上游记。
若要说怨,没有。
说念,那还不如怨。
有怨的,是三年前死在西行宫的,被秦妃的儿子裴述陷害的,他们的嫡长子,大安的太子,裴子寒。
她是裴奕年少发妻,情深似海,诸多恩宠。
秦妃,不过是沾亲带故,裴奕念着儿时情分,娶得一个无什头脑的宠妃。
宠妃的儿子裴述有野心,钟灵媛知道,却不知道他会有贼心。
她的长子,疼了一天一夜诞下的长子,死在了自己的生辰日,死在了裴述的阴谋诡计里。
这些,先皇,也就是裴奕,都是知道的。
但圣旨只让裴述在府里禁足三月,大理寺也只说太子是暴病而亡。
她那惊才艳艳,五岁识字断句,十岁治国的长子呀,死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天,杀他的人,只需要被禁足三个月。
举案齐眉四十年,钟灵媛和裴奕撕破了脸。
上阳宫里她砸破了青木案,御书房里她摔破了琉璃盏。
金銮殿上群臣觐见,她的三个皇子跪了一夜。
什么夫妻情分,走到头钟灵媛也没留好脸。
裴奕也是鲜少对她那般发怒,他的发须渐白,指着她恼怒异常。
“这些年你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孩子面前你同朕大呼小叫!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和子寒他们,朕给你们的还不少吗!”
钟灵媛不听,她气红了眼。
帝后从此不和,她母家微薄,许多年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