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就要出发去扬州,最后的五天曦月就不会再进宫了,今天最后一天在宫里,曦月已经拜别过同僚多年的女官们,相处时久的太医们,还有零零总总许多内务府管事,宫女太监,如今只剩最后一个拜别对象,水清。
走进乾清宫,顾总管就在殿门口,旁的侍卫太监宫女一概不见踪影,看来已经清过场了。
顾太监看到她,笑着对她拱手:“陛下已经在等您了。”
进入殿中,看到水清穿着黄袍常服,腰带挂着透犀,并没有带冠,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他站在左边墙壁前侧对着曦月,抬头凝望着一张大幅地图,画着本朝疆域。
曦月行礼后也走到地图前边,在他后面一个身位。
水清没有回头,只开口自言自语:“刚登基那会,做傀儡日夜胆战心惊不得欢颜,有天晚上你说恰有流星划过天空,许愿都会实现,催朕赶紧闭眼。”
这话头起的莫名其妙,那天晚上其实完全没有流星,不过是看他实在抑郁,哄他开心罢了,现在提起这个,曦月完全不知道水清想表达什么,看样子只是需要她倾听,向从前那样。干脆沉默着不接话。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那天我听到侍卫说黄河决堤几个月了,逃难的人都涌到了京城,搞得到处乱糟糟的。可朝堂上没人提到这个事,朕也没有奏本可看。另一个侍卫说他听说是有好几家高官豪族的田在黄河一岸,看到水位上涨害怕淹了自家的田,就把另一岸的堤挖了泄洪。”
“所以查实以后,行宫之后的清算朕把那几家全部夷九族。”水清冷酷又平淡,同样立场的别家,只杀了首罪,剩下的也最多抄家流放,朝臣都以为这几家倒霉被他挑中了做杀鸡儆猴的鸡。
水清终于转过身面对曦月,他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宫里宫外多少人说朕刻薄寡恩,严苛酷烈,远不如父皇宽仁慈和。朕做错了吗?”
呵呵,太上皇倒是宽容了,这不是被让位了吗?但为尊者讳,她是不能这么说的。曦月端正表情,认真地回道:“陛下仁爱百姓,是做正确的事。利益受损的小人的狂吠并不会影响到陛下的英名与功绩。请陛下不要怀疑动摇。”
她每说一句,水清的表情就柔和一分,到最后,他微笑起来:“朕就知道你理解朕。”
之后,水清走到御案边,从堆起来的折子里翻出一本,递给曦月,说道:“你好久没去过皇庄了,前年皇庄的管事报告朕说,几年前你提过的再生稻,已经种植成功摸索出了完整技术。不过京城气候条件不够好,得去南边再试试。”
“朕就叫你兄弟在金陵的庄子里大规模试种,这是他给朕上的折子。”水清示意曦月打开看看。
曦月急忙翻开,找到记录数据的那部分,看到孙哲远写的“第二茬亩产一石有余,尚有增加余地”时,真是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在现代,再生稻的第二茬,用先进的技术,在最合适光照的地方,能有250公斤亩产,如今这落后的时代随便挑的金陵也能有100多公斤,实在是大惊喜。
随做草医的爷爷长大,曦月从小就痴迷各种中草药,水清看她喜欢,专门在京郊的皇庄划了一大片种,她从前逢休沐就去,置身药田里仿佛就回到了乡下的家里,叫她心里能有些安慰。
和皇庄管事混熟以后,也能知道庄子上别的作物种植情况,在看过水稻的种植以后,她把现代的双季稻,再生稻,混作稻等概念和大致种植方法提了出来,虽说都只是些最基础模糊的常识性概念,水清也格外振奋。这其中再生稻虽说条件苛刻,却也最方便试验,就从它开始,在皇庄上试种。
水清不许她下地劳动,可是记录对比改进,再生稻的种植和技术方方面面她都参与了,每周每月好几年,从无到有是像她的孩子一样。虽说最后两年没有跟进,可她心里一直一直记挂着。
曦月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笑着恭喜水清:“这不就是陛下的功绩吗?”亩产增加一石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
水清眉眼带笑,拿回奏本,放回御案,接着对她说:“再说点能让你高兴的。皇庄里侍候你药田的人,全部跟你去扬州。之前试种双季稻的人,朕也分一半随你南下。一来试种双季稻还是得去南边,二来,你想继续研究双季稻,在庄子里也需要可靠听话的人。你去林家后想理顺下头的人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还是朕给你准备吧。”
曦月失笑,试种双季稻是个辛苦活,比单季稻劳作量大很多,还不能保证产量和收入,这是要教她挖林家的墙角呀,看来这几年皇庄亏的陛下也受不了了。不过替陛下做事,林家估计没什么不愿意的,更何况一旦做成实在功德巨大。
曦月面带笑意,盈盈下拜,“那就谢过陛下了。”
水清把她扶起来,眼神温柔如皎皎明月,轻声说道:“你离京那日朕不方便出宫,就叫小顾子替朕送你。”停顿一会,又珍重得说道:“此去祝君福禄寿喜,一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