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公褒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更快,这天一大早,宫里就被下了各门不允许娥派官员入内的禁令。
当然,借用的是独孤月的名头。
此时的应辰是接到消息了,但是人还没有踏进承明殿。他未曾料到的是,从这一刻起,这里的人已经不再听命于他。埋伏在门外的太监已经牢牢把住了门框,就在应辰踏入承明殿的那一刻,大门立即关闭,跟随在他身后的娥派臣子都被关在了门外面。
天色十分晴朗,但是应辰本能地感到不安,他向四周闭口不言的太监们询问为什么不让他的臣子进去,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最后站出来回应他疑问的是他唯一没有问到的人:姬公褒。他投来的眼神干巴巴的,在早春略带湿意的空气里显得像两枚干枯的枣核一样毫无生气。
“太后有诏,不允许娥清一系官员进入。”
应辰这时候还没有疑心到自己要被废黜上去,只觉得顶多是独孤月在闹脾气,哄哄劝劝也就好了,甚至为此感到有一些抱歉。没事,慢慢吩咐就行了,这么搞是怪吓人的。他用安慰的口气这样讲,却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谁。
姬公褒没有闲着,下令将娥派臣子全部驱赶到金马门之外,随后车骑将军率领羽林军迅速赶到,整整二百多人,全部被包围住,投入到监狱。
这时候应辰总算稍微感觉到不对,很急切地问,我的臣子犯下了什么罪?为什么大将军要把他们关起来放到监狱里?
依旧没有人回答。
独孤月下诏让应辰觐见了。
应辰忐忑不安地走上台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独孤月身披珍珠缀成的短衣,盛装打扮坐在武帐之中,数百名士兵全部手握兵器,持戟排列于殿下。隔着那么多人,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文武群臣按照官位高低,依次上殿,应辰最后一个被召上殿,听候宣读诏书。姬公褒和群臣联名弹劾应辰的奏章,由尚书令开始当着百官的面宣读。第一句话是丞相杨提更等人冒死上谏太后,话还没说完,应辰就开始冷笑。
尚书令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接着面无表情地读。说什么先帝过早抛弃天下走了,朝廷派杨提更作为使者前来和应辰主持丧葬之礼。可应辰身穿丧服却并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义,在路上不肯吃素,还派随从的官员去抢女子,用帘子遮起车来运送。到了长安之后,仍然经常私下派人去购买鸡肉猪肉等食用。先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竟然搬来乐府乐器,让善于歌舞的艺人入宫击鼓,演戏取乐。总之就是列数了很多罪状,统共有大几十条,蔚为壮观。
独孤月在座上听着这篇大作听了个大概,感慨姬公褒居然有能耐把杨提更给抓过来亲自捉笔的同时,也大概能判断出来这玩意大致上处于一个真话假话对半开的水准,也就是常见的“基于现实进行了一定范围内的改造和夸张”。比如说就她所知,用帘子蒙着搞秘密运输那个事是真的,但所运的不是个女子,是从村民那儿买来的一头家猪。虽然如此也没法拿出去说,因为就算澄清了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何况这种时候辩白这些细枝末节没有意义,洗白了一点还有一千张嘴等着,足可以把圣人也骂成筛子。
尚书令还在稳定输出:“他荒淫混乱,失去了帝王的礼义,败坏了大周的制度,将军等人多次规劝,并不改正,反而日益加重,恐怕这样下去会危害国家,使天下不安。我们与博士官商议,当今陛下继承了先帝之位,行为却淫邪不轨。《孝经》上说,五刑之罪当中以不孝之罪最大。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就应当废黜……!”
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独孤月身上,好像正在进行着的是一场大型真人角色扮演,花球传到了名叫独孤月的这个角色手里,只需要她微微点头说一句“可”,整场大戏便可顺利地推进下去。
独孤月张了张嘴,感到嗓子好像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承明殿里挤挤挨挨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她的眼神还不如应辰,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铅灰色的铠甲人堆里忽然起了喧哗,有刀戟划地的刺耳声音响起,独孤月心头一惊,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一时间很多人在说话,她只能勉强辨认出“拦住他”“不要伤了他”“大将军说……”等零零散散的片段,饶是如此也落得心慌意乱,独孤月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看到应辰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向后拽,但还是勾着头硬生生一步一步地向她挣扎着走来,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他的额发被不断滚落的汗水沾湿,眼神凶恶的像只豹子。
三个人的奇怪组合堪堪在她面前停住,独孤月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她以为他会愤怒,会质问,但是应辰停下来,甩了一下拦在眼前的头发,尽量克制住紊乱的呼吸,平静地问她:
“就这一次,朕亲自问你,你是不是被逼的?”
独孤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轻微地倒吸气,胸中仿佛积着一整片即将暴雨的天空,嘴巴却干燥的好像龟裂的土地。短短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