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感觉心口一阵难受,身上又有些犯懒,忍不住微微气喘,忽然又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钟鼓管磬之音,浑然不似人间能有。
她渐渐睁眼,却见四周祥云缭绕,琼香阵阵,彩凤翱翔,星辰闪烁,远处琉璃高阁与紫玉丹台映照天光,真个好似仙境一般。
黛玉惊异非常,仿佛又觉得忘了什么事,然而被这等从未见过的天宫仙阙震慑,也顾不得不细思,只一个劲的观赏不停。正看得心中欢喜,陡然间听得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随之飘来一股绵甜悠长的浓郁酒香,黛玉猝不及防被这阵芬芳馥郁之气扑了满脸,一时竟觉眼饧骨软,几乎醉倒。
她勉强提神,用衣袖掩住口鼻,屏息望去,只见那白玉回廊的尽头,摇摇摆摆晃过来一个身影,穿着一袭圆领窄袖的黄素箭衣,腰系黑色鸾带,足踏皂靴,乍眼看去真是猿背蜂腰,说不出的俊俏轻盈。
黛玉一见之下,却险些笑出声来。原来来人虽是身段极好,那钻天冠之下却是毛脸雷公嘴,只有三分像人,更有七分像个猴子!
这本该是骇人的形貌,黛玉不知为何,不仅不害怕,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竟是理所应当一般,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过。
黛玉一边想一边打量,见那怪人一身酒气,步伐散乱,肩上背了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明明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不辨方向,偏偏还做出十分灵醒的模样偷偷摸摸左顾右盼,着实是憨态可掬,令人捧腹。
黛玉忍俊不禁,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小贼?这灵宫胜境内怎么也会有这种贼偷似的行径?”
正是辛苦忍笑,那怪人约莫是醉得发了昏,手上忽地失了力,肩上的袋子落在了地上,滚出许多仙果佳肴,偏偏他还没发现,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又在原地踉踉跄跄转了两圈,险些被自己绊倒,好容易在地上找到,不知何故又在那儿傻乐个不停。
黛玉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再掩口已是不及,那怪人闻声回头,仿佛瞥见了她,当即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黛玉心中一慌,正想躲避,那怪人忽然嘿嘿一笑,在耳边做了个“掏”的姿势,也不知道取了什么在掌中,迎风就长,最后化作一根铁棒,擎在手里便向黛玉当头打来!
黛玉心下大骇,想要抽身后退,却不知何故动弹不得,眼看要被打个正着,一心急,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立时惊醒,入目只见桃花灿若云霞压低枝头,几缕日光从花枝间隙流泻而下,落在脸上,带来丝丝热意,才知道方才是梦,自己原来是卧在一株桃花树下。
她缓缓支肘坐起,神思尚有恍惚,本想回忆一下梦境,谁知越是回想,忘得越快,不消片刻,已将方才的梦忘了个干净。
正觉得怏怏不乐,猛然想起之前自己是在警幻仙子静室,随后被风月宝鉴之中的白光袭击,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突然换了个地方?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黛玉急忙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见远处崇山峻岭,一眼望不到头,近处山涧幽谷,翠鸟啾啾,桃花缤纷,温香馥郁,虽是景物清丽已极,却分明是说不出地名的山郊野外;再凝神细听,除溪水潺潺之声与间或几声鸟鸣,更无一丝人的声气,愈显得空山寂寂,杳无人烟。
黛玉不由得慌了,起先还仗着现在不是凡人,便照着日头的方向直走,没想到才走了一二十里地,就觉得又累又渴,才知道自己虽比肉体凡胎好些,到底不是吸风饮露的仙灵,尚且不能真的超脱凡尘。
她在人世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官宦千金,身边片刻不离丫鬟婆子伺候,也不曾经历过什么事,如今骤然间落在这山野之中,真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惶急之中,又瞥见日头渐斜,心下更是害怕,惶然想道:“这荒山之中,也不晓得哪里有人烟,现在还好,要是到了晚上,说不定还有什么野兽出没,又要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胆寒,焦虑无助之下,忍不住哽咽哭泣起来。正哭得伤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小姑娘,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哭什么?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黛玉冷不防听见人声,先是吃惊,来不及拭泪便回头看去,原来是个白头老翁,正在不远处一株桃树下含笑而立。
黛玉又惊又喜,不及细看,便问道:“老先生,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翁答道:“这山亘古无人走到,本来没有什么名字;只因一千五百年前,曾有女仙在这里隐居修道,于山中遍植桃树,虽然每年三四月间桃夭芳菲,美不胜收,可是到了六七月间桃实成熟,落得满山谷都是,鸟兽也吃它不尽,最后坏掉烂掉的不知有多少,所以又叫‘烂桃山’。”
黛玉听他娓娓道来,仿如亲见一般,心中一动,猛然想到这山既然从无人至,这老翁又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且他人老体弱,又怎么有气力独自来这深山里?
如此一想,就不由得抬眼偷偷打量那老翁,只见他一身宽袍广袖,气度超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