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是众童子各自洒扫之际,孙悟空往中庭寻了一圈,不曾见人,索性跳到树上四处眺望,刚跃上枝头,便看到白鹤童子拎了桶水到法堂前,准备擦拭匾额。但见他沾湿巾帕,往肩上一搭,扶着廊柱,脚尖一点,仿佛壁虎爬墙一般,贴着飞身往柱子上爬去,这一下灵巧敏捷,瞧着颇为不凡。
孙悟空此时已参上乘绝诣,自然不会将这身功夫看在眼里,又见他身法中尚有不少破绽,忍不住捂嘴偷笑,随手折下一截树枝便照他掷去。
白鹤这时已擦完匾额,正是双腿一松,倒栽葱一般往下坠,待到离地五六尺时,刚要提气折转,冷不防听到破空之声,眼角瞥见有东西袭来,刚好卡在真气运转的当口,他心中一惊,一口气便散了,只得借势抱身往前一滚,翻了个跟头才将将站住。
他自知出丑,立刻扭头向庭中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作弄我?”话音未落,就见树冠中突然伸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冲着自己笑嘻嘻地扮鬼脸,不是孙悟空又是谁?
白鹤气得直瞪眼,怒道:“孙悟空,你干什么呢!”
孙悟空在树枝上轻轻一蹬,翻身落下,嘿嘿笑道:“鹤童子!我来找你说话哩!”
白鹤见他笑容满面,十分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中更是不爽,气道:“跟你没话说!你这猴子,真个讨嫌!”
孙悟空哈哈笑道:“消消气!消消气!你看这是什么?”手掌一翻,却是变了一枚金灿灿的果子出来。
白鹤一楞,蓦地瞪圆双眼,结结巴巴道:“这!这!莫不是……”
孙悟空随意抛了下果子,得意洋洋道:“不错,就是你说了许多次的那什么果!正好前日里见到,就拿来给你看看是不是它。”
白鹤两眼放光,哪里还记得生气,点头不迭道:“是!是!这就是我说过的异果!好兄弟,多亏你寻来给我……”伸手就要去拿。
孙悟空却把果子往上一扔,又从旁接住,轻巧避开他的手,笑道:“不急!不急!你先帮我个忙再说!”
白鹤扑了个空,这才惊觉失态,心中暗道惭愧。他颇知孙悟空为人,不免又有些惊奇,微微定神,笑道:“真稀奇,你也有求人的时候?亏你往日里总吹嘘自己大方,现在不也在这里斤斤计较么?”
孙悟空哂笑道:“谁在乎一枚果子了?是你这童儿总喜欢卖关子,看人着急。往常也就算了,我如今正有要紧事做,可没那个功夫跟你纠缠!”
白鹤被他说中,一时也不由得哑然,但那果子于他来说确实是急需之物,他也不好拿乔,只得无奈问道:“是什么要紧事?莫非是老爷交代了你办什么差事?”
孙悟空摆了摆手,道:“不是师父,是我师姊哩!我师姊曾在你这里换过冰蚕丝,你可还记得?”
白鹤略略一想,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又笑道:“你要这个做什么?想用它做衣服吗?”
孙悟空哭笑不得,“嗐”地一声,摇手道:“我做什么衣服?是我师姊要用它制琴弦。”
白鹤大出意料,奇道:“这冰蚕丝也不是普通凡物,怎么林师姊这就用坏了么?”
孙悟空也不接话,一径的追问道:“你这里还有么?”
他有意避而不答,白鹤也不是蠢人,转念便猜到其中另有隐情,不由得拖长了声音笑道:“啊呀,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在林师姊那里调皮,弄断了她的琴弦,这才来找我,想换了东西将功补过?”
孙悟空冷不防被他说中,顿时恼羞成怒,拉长了脸催促道:“你这童儿恁地话多!只说有没有罢?”
白鹤颇有些幸灾乐祸,偏不着急答他,只笑道:“我要是告诉你没有,想必林师姊就要生你的气了吧?”
孙悟空哪里听得这话,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师姊天生道种,冲虚守静,怎会为这些小事费心?她更不会生我的气,你这话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鹤笑道:“你这猴子!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倒骂起人来了。这么说来,林师姊对你好得很了?”
他这话本意只在调侃,没想到孙悟空一听,竟转怒为喜,面上不快之色尽去,又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我师姊待我之心,再无人说得出二话,只是旁人都不知道罢了!”
这白鹤童子常随祖师身侧,没少见孙悟空行事,深知他任性顽劣,野性难驯,可眼下看他,分明已被黛玉收服,心下不禁暗暗称奇,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叹了口气,道:“我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想帮你,只可惜我现在手上已经没有冰蚕丝了。”
孙悟空“啊”了一声,到底是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算特别失望,便又追问道:“那也不妨事!你只需告诉我,那冰蚕丝是从何处得来的?我自己去寻也使得!”
白鹤也不再卖关子,答道:“北海外有一座员峤山,你要是找到一处背阴的山谷,里面长着三株通体纯黑、连叶子也是黑色的老桑树,那冰蚕就生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