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时隔太久,山猫精阿苗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想到什么便说上两句,璘琅好不容易从她话中拼拼凑凑出了一个故事的雏形。
五百年前,此地的确是水神禺疆的神庙,只是禺疆执掌整个北海大小事宜,凡间千千万万的水神庙便交由各地地仙看管。
此地挨近大荒,百余年来许多妖怪经由此处进入凡间,犯下伤天害理的罪行,此地地仙为妖怪行径震慑纷纷逃遁,而凡人与妖之间的仇恨便不断加深,终于使得朝廷早年间开立的驭妖府派来第八代掌权使驻扎此地镇压妖族。
掌权使带着驭妖卒乔装打扮化作此地村民,伺机降伏了一个又一个扰乱民生的妖怪,且因此处神庙毗邻周围村落,位置奇佳、风水又好,驭妖卒们便在水神庙里铸了一个大金炉,将捉到的妖带到庙前祭祀祝祷一番之后现剖其内丹,扔到金炉内炼制。
山猫精阿苗因被地仙施了缚妖咒,周身妖气皆敛而逃过一劫,可因着与地仙约定不得离开水神庙,而饱受庙中妖怪生灵亡魂日夜哀嚎的袭扰。彼时的水神庙彻底沦为妖怪的人间炼狱,那景象至今令她回忆起来还脊背发毛。
一天夜里,神庙里来了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据那山猫精描述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与瞳仁一色的墨绿纱衣,身姿挺拔,腰佩长剑。远远望去一头银色长发已然很是夺目,可近看之下他的面容却更令她惊为天人。
肤白赛雪,唇若施脂,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双狭长如墨玉的眼眸,总而言之是俊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在偏僻山林里长大的山猫精从未见过这般气质脱俗的妖怪,只是妖怪毕竟是妖怪,就是再美丽落到那些驭妖卒的手里都是个死。山猫精忌惮着随时会返回神庙的驭妖卒们,不敢化成人形只能喵呜着连叫带比划得让少年赶紧离开这里。
驭妖卒豢养了多条灵犬,但凡是嗅闻过空气中一星半点的妖气都能追踪到他。可无论山猫精如何阻挠,少年却还是不以为然,他扬了扬手中那柄缀着宝石的长剑,墨绿色的眼眸中自信满满,围绕着神庙中央的大金炉徐徐踱着步子,思忖着破开金炉的法子。
驭妖卒的厉害,山猫精是见识过的。
有一回她们追捕一只熊妖,不知怎的熊妖却直直冲着神庙的方向冲来,可就在半道上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那女子剑尖直指熊妖横劈而下,无形之中仿佛施予一道奇诡的符咒将熊妖定在了远处,树林里接着又冲出四五名黑袍绣赤纹的驭妖卒蜂拥而上,默契十足地用淬以特制符水的绳子将熊妖手足捆起拖到庙前手起刀落利落地剖出妖丹。
山猫精躲在神庙屋梁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只不过首当其冲那红衣女子见熊妖已伏诛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世间使用符咒降妖除魔的术士不在少数,可如那红衣女子一般将符咒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却不多见。更令人胆寒的是她面对驭妖卒们生剖妖丹的场面时那无动于衷的神态,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审判着世间罪行。
熊妖吃人为恶,驭妖卒便是以恶制恶。
只不过眼前这少年,周身妖气纯粹得没有一丝污浊,山猫精便不忍看着他遭受那些残忍的手段。
就在这少年试图跃上金炉、掀开炉盖之时,看守金炉的驭妖卒们回来了。山猫精暗中替那少年捏了把汗,只他却胆大无畏,见到驭妖卒竟不闪不躲。
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似是威吓到了驭妖卒们,她们没有立刻出手,双方无声地僵峙着。炉盖被少年掀起一条缝隙,热气蒸腾地往外蹿,金炉里是滚烫的符水,那热气中自然也混杂着符水之气,少年毫无防备地被灼烫了手掌,“铿”得一声炉盖重重落下,驭妖卒们对视一眼群起而上,迅速便与那抹墨绿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山猫精知晓神庙四周还有众多驭妖卒,一旦被庙中打斗惊动会迅速赶来支援,更遑论引来那嫉恶如仇的红衣女子,她心中焦急,喵呜一声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以原身挠了其中一个驭妖卒措手不及。
只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少年身上便已经多了几个血口,是驭妖卒惯使的刺刀所为,那刀刃同样抹了符水,使得妖怪身上伤口不易愈合,即便侥幸逃脱也会因符水自伤处渗透,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少年的动作果然迟缓下来,山猫精又替他拖住一个驭妖卒,这一回少年终于没再逞强,摆脱了最后那名驭妖卒后迅速逃脱了。
受了伤的少年逃不了太远,身上被符水浸透的伤口隐隐作痛,更奇怪的是他周身法术也使不出来,只得趁着夜色摸进附近一个村庄,躲在了村子里一户人家后院的水井里。
天亮以后,茅屋的主人回来了。沉在池塘底部的少年此时已经维持不了人形化作了一尾小鲛,他紧紧贴着水井的井壁,用墨绿色的长尾圈住自己的身子,他的手臂上及胸腹处有几道伤口,不深却皆已凝成深褐色。
被凡人刺伤以后,他对凡人起了万分的警惕,屏息凝神地缩在井底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是,好安静。安静得古怪。
难道他的听觉失灵了?少年鲛妖不自觉地皱起眉,就感觉身下的井水忽然漾起波澜,井口处猛地一暗,却是一名女子半蹲在井口正朝里探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