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不言不语,仿若睡得极沉。
眼前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因闭着眼,听觉便格外敏锐。
啜泣之声从她身后传来,她听到柳夫人抽泣着说道:“这几年你可知道旁人如何耻笑咱们南府?娘连头都抬不起来,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声音哽咽低柔,一听便觉出酸楚。
这酸楚全因她的错误,因着她才让旁人耻笑南府,让母亲在旁人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南欢死死闭着眼睛,想要继续装下去,装作睡着了。
只要睡着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一切。
可她未曾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战栗。
温热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止住啜泣,她轻轻叹了口气,“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囡囡,你当初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
她的嗓音极温柔,婉转动听,“若是你好好听了娘的话,嫁了苏家,也不至于让咱们母女分离这么多年。”
南欢闭着眼,眼泪却仍从长睫下不听话的涌出来。
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如一个偶人般扯着胳膊翻过身来。
“囡囡,你还要这般装睡到何时呢?难道你真的就连看娘一眼也不愿意了吗?”
南欢慢慢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野,她看着面前不甚清晰的母亲,空洞而麻木的心口,久违的察觉到丝丝缕缕的如同火焰炙烤的疼痛。
“我不是不想见母亲,只是不如母亲聪明,见了母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您开心。”
微冷的掌心贴着她的面颊,指节上的金戒指硌着皮肤,一点点拭去她面上的眼泪。
“你只要愿意乖乖的留在咱们府中,听你爹的话,听娘的话。别去想不该想的事情,做不该做的事情,懂得分寸。娘便十分开心了。”
牙齿不自觉的紧紧咬着,她望着疼惜自己多年的母亲,听着她用这般低柔和缓,极为动听的声音说出这番话来,只觉得齿冷,浑身的温度都褪去了,偏偏心跳加快,心口如在火焰中的栗子,炙烤得愈发疼痛。
懂得分寸?
什么分寸?
不该去打扰那位欢姑娘的分寸吗?
她本以为母亲今日来见她,至少会宽慰她两句,至少会有几分愧疚不安。
哪怕抵死不认,再用甜言蜜语,做慈母之态骗一骗她呢?
她都能蒙着眼,继续假装一切都未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不知道,继续相信母亲的说辞,继续装作曾经那些龌龊与漠视从未发生过,他们仍是和睦的一家人。
就像是明明知道奶娘不会自愿离开她,明明知道一觉醒来就回了南府事有蹊跷,明明连着几日父亲连看都没有来看她一眼,她却仍信了她们的话一般,仍自己骗自己父亲只是太忙一样。
她早已一无所有,活在这世上,只能靠着一点自己骗自己的痴念。
若太清醒,不糊涂,又怎么能抵得住苦痛悲伤。
可母亲竟连骗一骗她都不愿意了。
南欢忽的一笑,“想来,是该说声恭喜的。恭喜母亲新得了一个女儿。那位欢姑娘一定比我聪明得多,也足够听话。”
柳夫人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看着榻上面色惨白,却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话音微沉,“囡囡,你这是什么话。你爹素来有多疼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既然如此,”南欢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想见爹一面可以吗?”
柳夫人用一种复杂得让南欢读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柳夫人沉默不语。
南欢察觉到寒意从骨髓深处一点点爬上来,情绪如同骤然开闸的浪水,一次又一次的涌上来,喉头之间多出隐隐的腥甜。
她平静的说道:“爹不愿见我。”
柳夫人用指腹揉搓着她的眼角,“囡囡,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呢?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一个女人,最要紧的是什么,就是名声。没了名声还如何嫁一个好人家?
若是你当初聪明些,你爹也不会给你多添一个妹妹。你要怪就怪自己天真愚钝,为了一个男人,丢尽了咱们南府的颜面!”
话说到最后,指尖用力,南欢眼下的肌肤被指甲刺得发痛。
南欢闭了闭眼,“当年母亲将我送去魏家时,不觉这是丑事。我七岁归家哭泣不止,母亲笑我恐怕将来要成魏家妇,不认为这是一桩丑事。十三岁我与魏玉定亲,母亲欢欢喜喜的为我挑嫁衣,魏氏的聘礼整整送了三日,装满了库房,那时父亲与母亲多高兴啊。怎么一朝魏家坐罪,我便成了南府的丑事。”
南欢抓住柳夫人的手腕,一点点从自己脸上拉开。
她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母亲,从前不是你教我将来若为魏家妇,应当深居内院,忠贞贤良,抚育子嗣,事事以魏玉为重吗?不是父亲教我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吗?”
柳夫人抽回手,拧着眉心,“我教你做氏族的宗妇,却没有教你做罪人妻子。魏氏坐罪,牵连了京中多少家,你知不知道?若你知晓其中厉害,便该清楚我们南氏绝不能与他们沾上分毫干系。你爹替你退回聘礼,向那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