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最大的酒坊门口,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正迅速将大门关上, 落锁之后, 还特意扯了扯, 确定酒坊已牢牢锁上, 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
这时,一个道人打扮的男子恰好经过,拂尘一扬:“现在还是大白天, 老板却关上大门, 是不想做生意了么?”
“你个臭道士能懂什么,魏国已经攻下了第三座城, 不说韩国最近也不断骚扰边疆, 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国就够姬无朝对付的了,现在这种情形,还做什么生意?逃命都还来不及!”酒坊老板摇头便走,“这燕国怕不是要败在姬无朝手上,可惜先帝一片苦心了……”
道士却忽然顿住了脚, 神神秘秘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最近倒是听了些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萧皇后并未死去, 而是厌倦世事,归隐而已。此次燕国腹背受敌,萧皇后真的在醉花楼出现,扬言要救民水火!”
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 很快就传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在燕国人心中, 先帝是他们的一道护身符,而萧皇后则是先帝的臂膀,对于陷入战争带来的不安与绝望的困境的百姓,这一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
宋悦捋了捋自己雪白的假胡子,继续拿着拂尘向前走去。
为了把秦皇赵皇都引过来,唯有这个办法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都城里安排眼线,不知消息还有多久才能传到他们耳中。
若他们来了,必要的话,她就恢复女装,骗他们入宫,再扮作皇帝身份强行拉他们详谈,共商退敌之事。
皇宫里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凝重,宫女们都隐隐猜到燕国被针对,惶惶不可终日。宋悦也在养心殿多次召集能臣,桌上的灯烛到了半夜三更也不曾熄灭。
这次,又有紧急消息传来,宋悦一声令下,将玄司北、司空彦、飞羽、莫清秋、姬晔全都召进了养心殿。李德顺在一边端着茶,一双苍老的手却是颤抖着的。
“出什么事了?”姬晔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情绪,瞥一眼李德顺,猜到大事不妙,冷声问道。
玄司北不曾开口,一踏入养心殿,一双冰冷的凤眸便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早已洞穿了她心中所想。他的消息应该比她快一步,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何等沉重的事。
司空彦也只看着她的双眸,安抚般的温柔淡笑着。他消息渠道也不少,不轻易开口问话,心中却明镜似的,让她也染上了一分他的从容。
宋悦的目光扫过他们五人,心下稍稍有了些安慰。
这总归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他们都是她的后盾,她作为一国之主,就更不能乱了方寸:“齐国有动作,突然杀出,在西北方向突入,连拿下两座城池,气焰嚣张——与我猜测的一样,齐、魏、韩已经联合了。”
一片沉重的死寂。
“今日也来不及一个个通知——诸爱卿都已位高权重,是深得朕信任的重臣,如今燕国已处于存亡之际,无论诸位有何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宋悦坐在主位,仿佛沉淀下来般,不见一丝急躁。
“齐国……齐晟?”姬晔看了一眼飞羽,眸中划过一缕思绪。
玄司北从中走出,来到她面前,仿佛猜到她此时心情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淡淡提了一句:“连齐国都动了,秦、赵两国却没有动,可见他们就算不帮燕国,至少也不会和齐国一起进犯。他们的立场……可以再试探试探。”
宋悦心中郁气散了些,却知道他多半是安慰:“如此,也只是达不到最坏的结果罢了。齐魏联军对我们是数量上的压制,若非剑走偏锋之招,恐怕难奈他何。”
燕国的国力弱,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并非一朝一暮就能改变。
之后,莫清秋与姬晔又在军事上提了些建议,小到排兵布阵,大到城池攻守。司空彦则在一旁计算着开支,制定了一个初步防御计划后,宋悦让李德顺遣他们下去,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玄司北站着,冷冷盯着她,纹丝不动。李德顺有些为难,可也不好对这位权倾朝野的重臣说什么,只好低声催了两遍。
可他仍是不动。
宋悦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搁了笔:“你下去吧,明天上朝还得应付百官……到时候他们要是炸了锅,还得靠你镇镇场面。别睡太晚。”
他冷冷抬眸,意有所指:“臣听说养心殿的烛火彻夜不熄,还请皇上以身作则。”
“……”可现在出这么大乱子,她哪里睡得着啊!就算熬成熊猫眼也得勤勉,至少这几天她不能掉链子!
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玄司北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依然一脸不善:“皇上若是难以入眠——臣这儿正好有上好的安神香,没有副作用,仅能催人入眠而已。”
“咳……不了不了。”宋悦下意识看了一眼香炉,用眼神示意李德顺把它扔了,一面义正言辞地用冠冕堂皇的话强硬要他下去,“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提。这月不是爱卿值守,若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