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话出口,眼睛才瞟向声音来处。原是到了方才几位公子所在的柳树旁,而唤她的,正是那位红衣公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
海榴打量着他问。
暗暗想:这位公子,岂不比那该死的程昱长相更好,那些个夫人小姐,全是瞎了眼,竟夸他英武俊朗,世间无二……呸!世间无他才是好的。
但是又愤懑,只可惜,这位看着是个文弱书生,大概是真的比不上他。
“小,小姐……我,我不是有意等在这里,只是刚巧看到,看到小姐……”
“你莫不是被那魏五公子传染了结巴?”
海榴皱眉问,对这位公子不如程昱,心内很是不满。
“我……我……”
“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是结巴。那不可能!”
海榴打量他,“若你是结巴,魏五那帮子混账东西,指定先嘲笑你结巴。”
“不,不是,不……”
红衣公子还在结巴中,海榴听到安海公公的呼唤,用手指在嘴上竖着比了一下,就轻巧地跑到了小溪边,跳跃过了溪水中的大石,避去了对岸。
对岸是一片小树林,海榴往里面走了走,终于没了人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不痛快的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呆着。
京城和西北不同,即便是初春,仍多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就似西北的春夏。
海榴又往前走了走,终于看到一棵没有叶子只有枯枝的树。
站在树下往上看,枯枝映在蓝天下,并没什么特别,但是就有了几分西北的寂寥之意。
望了会天,又摘了几朵小花,看了一只金壳瓢虫,丧着的脸终于恢复如常,海榴就打算回去了。
树林里并没路,她估摸了下方向,在荒草里踩踏着向前,却被一堵高墙挡住,然后听到有人在碎碎说话。
——那个,应当是海将军的私生子吧?
——那还用说。
——啧啧!都说海将军,是大蓟朝唯一钟情又痴情的男子,先夫人去世,就一直未曾迎娶继妻,哪怕家里无有儿孙……
——也怨不得海将军,若是先夫人留个儿子也罢了,只得一女,岂不是让海将军断了香火?
——海将军总归仍是难得的好男儿。我倒觉得,既已经有这么大的儿子,为何不早早迎娶给个名分,可见这儿子的生母,不是合适的人。说不得,上不得台面呢。
——我也觉得,海将军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有孩子了,没有相娶,却娶了逝去的那位夫人,可见这个孩子的母亲,不是能当家做夫人的身份。
——啧啧!也不知道先头那位夫人,知道不知道这事?
——我倒觉得这桩挺好。就海小姐那个性子,若海将军没了,没人护着,一天都活不下去。有个兄弟,好歹有个依仗不是。
——女儿家,总归是女儿家,当不起家。
——可不是,她如今无人敢惹,无非是靠海将军在。若海将军没了,海家又无其他根基,这京里哪还能容得下她。一个女孩子家,像个疯猴子一般,哪有高门闺秀的样,真真,连我家粗使丫鬟也不如。
——啊!
——啊!
八卦碎语被惊叫打断。
惊叫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两个嚼舌根的。
这个地方立着“外墙”,很是偏僻,想必她们是以为没人来,才敢这么八卦,却没想到,一抬头,高墙之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穿红裙的女罗刹。
只凭这做派和衣着,就知道,正是她们在舌头尖咀嚼的人。
墙比较高,别说女眷,就是一般男人,上去也够呛。
可是墙头这位,正施施然端正坐着,自在得如同是在太师椅里,悠闲打盹。
深榴红的裙摆垂落下来,本做装饰的流苏飘带却已经失了原样的优雅形态,弯弯绕绕缠结一起,像是绿色的藤蔓。
再往上,苔绿色的上衫,衬得一张玉脸越发白净,唇红眉乌,一双乌溜溜的水眸,望了下来,竟然含着些喜气,就似猎人打望林子里蠢貂肥兔。
下面仰头的两位,猛见墙头突然多了一人,脸上先是一白,待看清模样,又忍不住变红。
一径儿是因为羞愧,一径儿是被墙头的美貌给慑到。
这两位,平日里也难和海榴一席,只去年有次,远远见过。
当时海榴身着粗使小厮一般的男服,像个小郎君。却没想到,这当面看,竟是如此摄人之美貌。即便是女人,注目时也难免心慌意乱,就如同凡人见了奇异魅宝,心里发虚,不敢直视。
“疯猴子在墙头呢,两位嬢嬢低头可看不见。”
海榴嬉笑着道,两位夫人才从震惊里醒转,其中一个胆小的,思量了下后果,顾不上其他,直接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