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祉停步,却并未回头,只沉声道:“那我晚上再来。没事,再晚也不要紧。”
说罢又快步往外,眼看已经要出去。
——这怎么行!
海榴小跑几步,伸手拽住他一点袖子,压低声音:“我,我等殿下,我午后等殿下来。”
这话如今说起来,就有些别扭,她虽压低了声音,出口之后,仍是涨红了脸。
纪玄祉微微侧身,温柔笑了下,看到海榴像躲避火苗一般瞬间放开抓在指尖的袖子,目光追着手指而动,迫得海榴将手藏在了身后,才又转身,走了出去。
海榴本因刚好叫了掌柜来,舒了口气。
又被纪玄祉约了明日再来,这口气又提到了心口,闷闷不乐。
等见好掌柜,海榴才又烦恼起纪玄祉来。
她问沙菊:“你说,一个人,会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沙菊想了想,道:“那当然不会,不过我听说,有一种易容术,能做出假脸,让人可以装成另外一个人。”
沙燕正好进来,听到此话,轻斥道:“你又对小姐胡说八道什么呢。”
沙菊吐吐舌头,“我虽没见过,但是确实听人说过。”
晚上就寝时,海榴忍不住又烦恼明日纪玄祉再来。
海榴是先爬墙看到了林禾依,结识并日渐亲昵。
林禾依性情温柔,对海榴呵护备至,衣食住行,都会亲力亲为,比寻常官家的亲姐妹还好。而在海榴心里,她默默幻想,她那位从来未曾见过的娘亲,便是这样的。
相识的人,包括海将军,都知海榴是豁达不羁的性格,对于没有母亲这件事,从未闹腾过,也未苦恼过。混似并不在意。
但在海榴心底,却保留着一小块无人触及的地方,放着娘亲。如今,林禾依触及了这块地方。
而且,忠义公府,并无长辈,只住着林禾依姐弟,奴仆也甚少。并不似京里别家各种规矩,反倒像西北沙洲的那些官宅,这也让海榴又亲切又自在。
后来有一次,两人外出,海榴遇到了一伙歹人,被一个公子相救。那位公子,便是太子纪玄祉。他,也是林禾依的未婚夫。
从那日起,海榴便总是见到纪玄祉,有时候是忠义公府,有时候是外出。不知不觉,便从对太子的刻意疏远,变成了对“姐夫”的孺慕亲近;渐渐,更是亲如兄妹。
——若是依依姐姐还在就好了。
海榴忍不住叹息。
这日晚上,她竟是又做了梦。
是在忠义公府,四个人放风筝。
海榴把头发都跑乱了,于是跑回林禾依身边,撒娇道:“我头发松了。”
自然有丫鬟仆妇可以梳头,但是海榴就是想让林禾依帮她弄。
林禾依就牵着她的手,进了内室,坐在妆镜前。
才把头发散开,帘子声响,纪玄祉走了进来。
林禾依抬头看了眼,道:“让殿下帮你梳吧。我去瞧瞧小丛,把他叫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喝桂花羹。”
海榴立时寻了个理由反对,“殿下哪里会梳头?姐姐……”
她抬头唤林禾依,有些委屈。
林禾依就摸摸她的头,笑着道:“乖榴儿坐好,我来教太子殿下梳头。”
于是纪玄祉站在了海榴身后,林禾依就站在旁边,指点他,“要轻点啊。先通发……”
海榴一时觉得好玩。父亲海将军也帮她梳过头,不过纪玄祉可是太子,他会梳头吗?
于是安静坐着,想看纪玄祉到底如何。
没想到他竟然梳得很温柔,比林禾依的手还要轻巧,还挺舒服。
太阳底下跑了许久,还是有些累了,海榴打了个哈欠,眼睛随之一张一合间,看到镜子里,林禾依和纪玄祉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禾依就轻手轻脚,挑帘走了出去。
……
这其实并非梦,而是过去的一点记忆。
当时,海榴看到他们对视,只觉他们是浓情蜜意,几乎为之害羞。
如今重新梦了一遍,忽觉那眼神,颇为神秘,似有深意。
海榴醒来时,有些分不清,到底记忆里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还是梦里的才是这样,倒把真实的记忆抹煞了。
她闭目,又细想那日放风筝的事情。
她和小丛比赛谁的风筝放的更高。恰好,两只风筝离得很近,几乎不相上下。
于是两人争起来,小丛特别高兴地说:“一样高的。”
林禾依笑着凑近海榴耳朵,“你拽好线,让殿下背起你,就比他的高了。”
当时一心想争输赢,于是海榴依言,一手小心翼翼举着风筝线,轻轻俯身爬上半跪在身前的纪玄祉,又用一只手紧搂住他。
纪玄祉轻轻站起,天上的红色鲤鱼,果然比旁边的绿色鲤鱼忽然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