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手,缓步走到中庭,就在杨仪琢磨着要不要开口时,他又忽然止住脚步,将视线望向殿外。
“殿下……”杨仪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犹疑不定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便自作主张地道:“属下已备好车马,您要是现在追过去……赵娘子尚未出宫门……”
“不必了。”话音刚落,李玄夜忽然打断。
他转身,迎着杨仪等人惊愕的目光,一撩衣摆,重新在椅子里落座,语气淡淡:“吃饭!”
杨仪:“……”
这夫妻一场,最后一面,送别都不送一下的?
狠还是自家主子狠啊……
转念又一想,这废太子妃位份的事,也是迫于形势没有办法的办法。
朝中多少人都在看着呢,如果这时候还优柔寡断、纠缠不清,给了太后党羽一个把柄不说,也难免让其余老臣失望。
只是,自家主子这样一刀两断,多少有点对不住曾经的太子妃……
也不知道会不会心生怨恨?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赵昔微坐在马车内,满心满眼都只有两个字——尴尬。
正是午膳时分,忙碌了一早上的官员们步出衙署,纷纷涌上公厨或者长街。
因是无罪被废,不知是皇帝默许还是李玄夜有意,她这回乘坐的还是金车,而左右护送的侍卫,在她的执意拒绝下,也由原来的一百人缩减成了二十四人……
出东宫,入内街,穿行在衙署之中。
二十四名侍卫,身骑骏马、腰佩长剑,队形整齐。
领头开路的、左右护卫的、殿后断尾的,每个人各司其职。
两边衙署热闹了起来,端着食盒的,抱着公文的,还有捧着官帽的,一个个全部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纷纷将目光锁定了最中间的马车。
尽管赵昔微坐在车内,将帘子全都拉了下来,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早知道该天一亮就出发的,不,天不亮就走才是最好!现在这种情形,她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明天长安城会传出怎样的传言。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哪管人家怎么看呢?
才打定主意,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还有一道焦急的声音:“等等!等一等!”
赵昔微平静的心,猛地就是一跳。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不假思索之下,手指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车帘。
正要掀开时,忽然又是一停。
她急着掀开做什么呢?
他来了又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
他前几日还恋恋不舍地挽留她呢,可最后得知她去意已决时,那份说放就放的姿态,可利落着呢!
罢了……
手臂缓缓垂下,可车帘布依旧捏在指尖。
他到底是太子殿下,虽然以后不再是夫妻,但只要她还在长安一日,就逃不掉和打照面的机会——虽然她没有进宫的可能,可他有出宫的自由啊,京城就这么大,总不能每次见了都避之不及吧?
再说了,要真的说放就放,就该坦然磊落面对才是,何必要扭扭捏捏?
他既然好心送别,她就说一句谢谢吧!
马车放缓,后头追着的人小跑着到了近前。
“赵娘子,赵娘子!”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赵昔微倏地挑开车帘,就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唐珩跑得额头都起了汗,他双手扶正了官帽,仰起脸看向马车:“赵娘子,方才你的马车经过我们户曹,我就想拦下的,可惜你们走得太快,根本没给我反应的机会!”
左右都是人,侍卫,官员,还有不停巡逻的侍御史,唐珩这一遭是冒着被弹劾、甚至丢官帽的危险。
他急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双手举起送到了车窗下,语气有些怅然、也有些遗憾、但同时又有着几分亲切:“赵娘子,今日立春,这是家中夫人做的春菜饼,她说娘子忙着出宫肯定顾不上吃饭,让我给你捎上两只路上吃……哦,对了,这是我才从公厨领的牛肉干,这个好吃又扛饿……”
左右侍卫虎视眈眈,唐珩品级不高,对着这样大的阵仗,不免有些紧张,一双手举着都有些发颤,可笑容却是十二分的真诚坦然。
赵昔微接过那包春菜饼,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唐珩见她没说话,便忙又道:“娘子放心,这春菜饼香而不腻、老少咸宜……”语气一转,忽然有些不自信,“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赵昔微粲然一笑,语气十分欢快:“多谢唐大人,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唐珩眼睛一眯,笑得胡子也翘了起来,引得左右侍卫都不由侧目。
马车辘辘向前,出了内街,终于听见外面车水马龙的喧闹声。
赵昔微忽然有些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忘了一眼。
朱雀门几个字映入眼帘。
心里顿时一空。
就这样分别了吗?
也好……
她自嘲一笑,桥归桥,路归路,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