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悬落日,大漠起孤烟。
塞外风光,荒凉肃杀。
寒风裹着黄沙,似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打在营帐的围布上,沙沙之声此起彼伏,听在众将士的耳朵里,就跟一群野猫在挠铁皮似的难受。
其实让他们难受的不是风沙,而是上头坐着的那个人。
西凉战事前前后后拖了快十年,久到凉州十八军都快忘了,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了。
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打过什么胜仗,可朝廷似乎也不介意,军饷一直没断过,战马军粮也没少过,御寒衣物也年年如常发放。
天高皇帝远,又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群将士们喜不自胜,每日一次的校场点兵也松懈了,改为每日一次听歌观舞……
哪料太子突然率领铁骑而至,彻底结束了凉州军养膘的好日子。
来到军营第一天,连衣裳都没换,就亲自去巡视了营地。
众将士惶恐之余,又有几分好奇:当今太子不过二十岁,既没有掌过兵又未打过仗,能折腾出什么样子来?
可这样的想法没维持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打了脸。
天还没亮,众将被召集议事。
太子坐于书案后,提笔正写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头也不抬,只说了简短的一个字:“坐。”
“谢殿下。”十几个主将膀大腰圆,呼啦啦分列东西而坐,那几分丢掉的士气似乎又慢慢回涨起来。
太子想要做什么,他们也不好问,但既然是来打仗的,那肯定是和军事相关了。
凝气屏息等了两刻钟,一群人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搁下墨笔。
“啪——”
一本册子自书案上扔了下来,落在营帐中央的地毯上,白色的纸张上墨迹未干。
众将士吓了一跳,忙觑了眼细细瞧去。
字如其人,威仪端正,一撇一捺,透着凛凛寒气。
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字里行间的内容。
粮草、战马、弓箭、铁甲,甚至连这群将官家里有几口人,都给摸得清清楚楚了。
众将士多年不曾回朝,对太子殿下的一切知之甚少。
只隐隐听说过,太子从小就参与朝政,陛下除了没有把龙椅让给他之外,已经将整个朝堂的事都交给了他裁决定夺。
“殿殿殿下……”一群将士吓得脸色煞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左右四顾,又觉得如此失态,很没有大将风范,忙敛去神色正襟危坐。
李玄夜看着他们,目光淡淡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轻笑了一声:“只是寻常议事,众将不必紧张。”
“是……”众将士连忙应声,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册子。
这能不紧张吗?!
上面都是他们一家老小呢!
李玄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过于没有人情味了,便又笑了笑,道:“孤让人连夜摸查了一遍,军中粮草、战马、弓箭、铁甲等皆为充足,可见诸将治军之严谨,不愧是我大魏之虎臣。”
“殿下谬赞……”众人战战兢兢,“此皆仰赖殿下荣光,末将不敢居功……”一句话没说完,只觉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并非他们怂包,而是真的被人捏住把柄了——
李玄夜又笑了一声,手掌一抬,便有一群舞女鱼贯而入。
如被利剑抵住腰身,众人一下子就僵在了椅子里。
歌声悠扬,舞姿曼起。
美人儿一袭罗衣软袖,如剪剪杨柳,在营帐中央轻盈旋转。
媚眼如丝,柔情似水,美人儿还如往常那样赏心悦目。
可一群将士的眼睛,却怎么也不敢再粘在她们身上了。
舞姬们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止不住地往上头瞄,音节起伏,双袖高举,齐齐将那一段纤腰若有似无地裸在外头。
对着谁跳不是跳?能跳给太子看,说不定得了宠,从此不受人间苦。
可太子殿下端坐上头,表情不辨喜怒,似乎眼前的不是一场歌舞,而是一场木偶游戏。
他不说停,众将也不敢说不看,于是一个个梗着脖子,跟眼睛里生了刺似的,纵使那一抹白生生的纤腰一直在眼前晃,也要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裙摆上。
整个营帐中的气氛尴尬莫名。
一曲毕,舞步歇。
太子殿下才重新执了笔,似笑非笑看向他们:“孤听说,这塞上曲可是凉州一绝,诸将不是天天观看么,今日怎地都不看了?”
“末将不敢!”一群人忙起身,“哗啦啦”铠甲触地,全都跪了下去:“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转动着狼毫,漫不经心道:“观舞而已,何罪之有?”
这哪是观舞,这是上刑啊!
众将士都快要哭了,强迫自己保持着武将该有的镇定,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法保持利索:“殿,殿下饶命,这舞姬,这舞姬是……”只说了几个字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嗯?”太子的声音冷沉了下来。
不知是谁脑子还算灵光,突然想起一个重点,太子似乎娶了赵家的女儿?对对对,就是那个小副将赵子敬的侄女……
于是心神一凛,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最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