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文字是没有表情的,经常怕不熟的人误解语气,所以以前工作的时候,我熟练运用重复叠字法:嗯嗯!哦哦!好的好的!可是这句,你们老大喜欢什么?我该怎么解释,是想买礼物还人情,而不是私生行为。
信号另一端的他仿佛比我更着急,直接打了过来,语音通话的铃声中,我默数三秒预备好社交语气:“喂”,听筒紧贴耳朵,他闷闷的低音才说了一个你字,我的颅骨似乎同时“嗡”了一声,我赶紧解释:“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我又买得起的东西。”几次相处,再不懂名牌的我,也能看出他和我不是一个消费级别,可别说出什么贵的,全职女儿不能慷父母之慨。
“为什么想给我买东西?”已经习惯女生偶尔摸不着头脑的发言,他并不在意。“因为,我还欠你两顿饭啊,哦不,还有蛋糕。”提起蛋糕,有些嘴软。他喉结滚动两下,并未笑出声:“那就蛋糕。”“什么?”“下次,你送我蛋糕好了。”“好!”像是怕对方反悔,女生快速答应。时间、地点、口味,两个人都没有提。薄阳想的是:总有机会;阮月想的是:也许很快就有机会。
还不到一周的时间,薄阳提前回了爷爷和大伯一家的住宅,即使住了那么多年,他还是不愿称之为“家”的地方。N城排名第二的别墅区,因为年代太久,排名渐渐落后,周边的商圈又革新了一批,住宅区里的人五十年不变,争吵的内容,也同样不变。“爸,您再不管,这个白眼狼可就真白养了!”这个年纪的男性,不秃头、不发福,就已经赢了一多半,说话的这位,更是保养得宜,不张嘴,可以说是儒雅,一双视力良好的眼睛,泛着皱纹、下垂,都挡不住的桃花水光。
“我这不是叫他回来了么,咳,咳!这次大家都和气点。”老人虽干咳,却声若洪钟。“哼!还不够客气?就差把他供起来了,不就挣两个臭钱嘛!”“琪琪!别对你哥不礼貌!”假意呵斥女儿的中年妇女,皮肤很白,单眼皮、细眼睛,五官淡的看不出长相,这面相,二十年前自成一派的纯。只是现在,不用再遮掩眼睛里的欲望,她叉起果盘里的木瓜,递给年轻气盛的女儿,话锋一转:“不过,阳阳是有些飘了,一点不把长辈放在眼里,自从开了公司,在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生意上表现不错,要不是人家看他是薄家人,哪有这么顺当的。”这话说的亏心。
薄家人,好大的面子,她公婆的年代,是几家独大,现在,每天都有想不到的人冲出来赚一波快钱,每天也有认识的家族破产,如果薄家还是一手遮天,她老公、女儿,都是薄家人,怎么一个在祖产挂着名头,还不如小时候,另一个,放出联姻的风都两个月了,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门庭若市。
挑高的一楼会客区,老太太的气色最好:“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当初叫你在国外读了研再回来,你倒好,本科就差点被退回来。”对孙女还算是客气的,她放下茶杯:“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就是看她堂哥这两年买了几栋房,你坐不住了?小家子气,怪不得琪琪学习不好,你看阳阳,我是怎么带孩子的。”无人接话,中年妇人几乎气得咬碎后槽牙,偏偏老公不争气,自己这个后进门的,只生了一个女儿,前头那个,生了个儿子不说,要不是因为夫妻感情太好,被老太太恨上了,哪轮得到她林美玉。
想到前儿媳妇和孙子,老太太就糟心,当初做得太绝,现在想只要孙子,更是难上加难。想到此处,眼前的孙女顺眼多了。“幸亏阳阳还能撑下这份家业,有他在,琪琪的婚事也好说,你这一年,别想没用的,趁阳阳还没有结婚成家,赶紧把琪琪的事给定了。”“奶奶!人家还小呢~”纤细高挑的少女,躲进祖母怀中,像每一个幸福家庭的祖孙那样。
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薄阳刚好进门,把手里的冲锋衣外套递给清扫的阿姨:“云姨,拜托了,洗好放我卧室。”说完,他连一秒钟的礼貌都不多装,象征性地瞄了眼腕表,“齐了就开饭吧。”大步迈向饭厅,上身挺直如同秀场压轴,也不知是和这一家子,还是厨房说的话。
四个大人默契地忍下这口气,薄子琪可憋不住:“喂!你是哑巴吗,进门不知道喊人啊?”这两天,她这无父无母的堂哥不在家,倒少了许多战斗乐趣。“哦?你有和我打招呼吗?可能我耳朵不好,没听见吧。”提到耳朵,屋子死一般沉寂,连餐具的碰撞,都看起了眼色。薄子琪没想到他提起了这茬,一下子害自己得罪了整屋人。当年她爹,薄家长子,年轻风流,家产殷实,硬要挑个不顺心的,那只能是唯一的亲弟弟不走家里安排的康庄大道,不从政、不经商,偷改到音乐系,和学妹领证同居,宣布找到真爱。老太太当然不是吃素的,但除了单方面断绝关系,加找人跑到女方家闹,也没什么新招。
初恋的爱侣总是海誓山盟。断绝关系,那就租一个小房子,很快,一家三口就温馨满屋;到女方家闹,年轻的女孩儿就把父母拜托给姐姐照顾,不来往也没关系,不求父母谅解,只求还他们安宁;被折腾的工作没了,不怕,正好安心在家照顾儿子,家教费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