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到哪儿都是不速之客,比如朱老师。还好这种人脸上就写了易燃易爆炸的简介,我可以提前躲避。如果不是张老师赶来救场,他真能和这男孩儿吵起来。
安稳坐定,张老师小声问我:“怎么样?”“还活着”,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三个字,但是看到她眼神里小心的关心,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挺好的。”既然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独自吞下所有情绪,那么现在更是如此。得到我的回答,她默契地结束话题,招呼周围的人。
张老师一来,朱老师两口子的视线也集中过来。“张~昨天的合唱比赛你没去,可是亏大了,是S大的教授当评委,最后讲了好多干货呢。咯咯咯咯~”她的甜笑和她老公的粗鲁,不知道哪个听起来更刺耳。张老师只得客气几句:“哦,是吗,那真是蛤。宝贝!你多吃点。”我连忙点头,她还是那么不遮掩地照顾我。工作的话题我已经融不进去了,孩子、家庭,我更是张不开嘴,安静地听了半个小时的职场、育儿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新闻,反而是身边男孩儿一直在和我聊吉他的事情。
也许是我旁观者的姿态让人没有炫耀的快感。朱老师直接点我的名:“来,上次就说请你喝酒,巧了么不是,来来来,干杯!”这种场合,我一定给足面子,但是我真的没有喝酒的习惯,也不懂为什么要被敬酒。“哦,谢谢,但是我,”“她不喝酒的,你们喝吧。”张老师替我拒绝。“怎么,怀孕了啊?”甜甜的声音一出口,我百分百的确定,世上有无来由的恶意。
因为张老师的关系,我们算是彼此认识,在我还是张老师的同事的时候,对我也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明明知道我的状况的。我确定了她的恶意,反倒踏实了。
我假装看下时间:“我去和新娘子打个招呼,你们慢用。”拍拍张老师的手背,她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也不好留我。谁想到,那男孩儿也跟了出来,比我高不了多少,但是瘦得吓人,像是一根能打断骨头的竹子。经过新娘介绍,才知道他是新郎家的亲戚。“同学,你也要走了吗?”这人一路跟我下了楼。“我叫陆远。”他答非所问。“嗯,陆远同学。”
夏天的雷阵雨总是忽下忽停,我坐在酒店一楼的大堂,打算避开这会儿的暴雨。“开学我就是大学生了。”看他坐在我的对面,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大学生也是学生啊,我懒得理论。辞了职,职业病还在,觉得所有“学生”,都是未成年人。
“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心里别扭了一下,从来没有男性叫过我“姐姐”,何况在我眼里,我们差着辈分。知道是客气,我还是觉得有点肉麻,听人叫我阿姨,我倒比较容易接受。在我心里,“阮阮姐”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你说。”“姐姐,”我又是心里一抖,“你有男朋友吗?”嗨,原来是个八卦的小孩儿。“没有。”应该以后也没有,还没说出口,一个鼻梁带着小痣的侧影在我心里浮现,我心虚地低下了头。“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自来熟吗?说起八卦,还兴奋起来了。雨越来越大,我有些不耐烦。
“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到底是小孩儿,我才反问一句,就脸红地低下了头。我赶紧叫停:“我就随口一问蛤!好奇你们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而已。”陆远脸色由红转黑,行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如果是女生,我还哄一哄,男的,我真不会。干脆站到门口看看雨势。是冲到对面淋成落汤鸡,打车呢,还是再等一等。天人交战中,两个人同时走到我身后。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我看看陆远,又向上看去,“薄阳?”我是真的不能确定,眼前比陆远高出一大截、脸色白到发青的这个西装男子,是不是就是薄阳。“姐姐,你认识他吗?”陆远刻意压低了声线,我懂,面对薄阳这样的气势,谁都会有些不自在。比如我,看见他皱眉,心跳也变得乱七八糟。
“额,我,认识。”薄阳舒展了眉头,但我知道,这是更生气了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陆远警惕地扫视下薄阳,一转脸笑着和我再见,还晃了晃手机,我点点头。再转向薄阳,他歪着头看我,搞得我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我甚至忘了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走吧。”说着,伸出一只手等我:“不是说回家么。”他腕骨突出,手指白净纤长,拿着黑色雨伞的关节和手心一样,透着粉,我抓住他一根手指,一起,向雨里走去。这次,他和我一起坐在后排,右边的肩膀,因为帮我撑伞进车,沾上了雨水。
我对车没有研究,不对,应该是对很多东西都没有研究,所以不会因为怕弄脏车内地毯而小心翼翼,只是看着他黑色的皮鞋和我沾上泥水的赤脚在一起并排,尤其后悔。下雨天,为了避免裤脚湿透,我特意穿了短裤和人字拖,偏偏就沾上了一点泥水、偏偏就被他看见,尴尬到连脚趾蜷缩的余地都没有。
察觉到他在看我的脚,我疯狂没话找话说:“今天雨真大蛤!”不理我;“其实我是提前走的,我都没有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