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之内,王曦跪倒在王导的面前。
王导脸色阴沉,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似乎苍老了许多。
王导微微叹道:“不是阿父要遣他去历阳,而是他执意要去历阳,态度决绝壮烈,阿父不得不已而为之。”
王曦道:“如今整个建康城都已知阿父留大军困守江南,却让元谨兄长孤军守历阳,城中尽皆议论纷纷,阿父若不前往救援,恐怕将大损琅琊王氏之声望,还请阿父三思之!”
王导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冷笑道:“拿什么打?中央军素少训练,又无战心,兵力亦无优势,羯人久战中原,如同虎豹猛兽,兵力号称五万,如何去打?”
事实上,王导一开始就放弃了江北,连历阳到底来了多少兵马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固守长江南岸。更何况,征战之事,原本就非他所长,就算同样的兵力,真让他去打,也会被石邃、麻秋和桃豹三人打得落花流水。
王曦望着王导的眼睛,露出决绝之色,激声道:“若是避而不战,不断琅琊王氏名声一落千丈,阿父若折了元谨兄长,陛下一定心生怨恨,若是庾征西那边借机起事,陛下又与其配合,再算一算昔日三阿父(王敦)的旧账,则琅琊王氏万劫不复也!不若激励士气,与胡虏决死一战,就算败了,也败得壮烈!”
王导见她言辞激烈,铿锵有力,不禁心中一震,思虑了一阵之后,意味深长的望了王曦一眼,苦笑道:“可惜慧君是女儿之身,若是为男,必为我王家之中流砥柱……阿父就从了你之意,立即点领兵马,渡江杀往历阳。”
王曦一听,顿时眼泪盈眶,恭恭敬敬的朝王导拜了下去:“阿父英明,慧君拜谢阿父。”
王导望着王曦,不禁摇了摇头,这侄女对司马珂一往情深,恐怕是要错付了。
他正要喝令侍卫去把王允之找来,却一名侍卫进来传报:“都督求见。”
王导一愣,心想王允之来的正是时候,随后朗声道:“深猷,进来罢。”
话音未落,王允之便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启禀阿父,宫中有谒者来访!”
王导心头一沉,脸色愈发难看了:“随我去接见。”
……
送走谒者之后,王导望着书案上的诏书,那是来自小皇帝司马衍的敕戒。小皇帝一改昔日对他唯唯诺诺的风格,在诏书里对他此战所为进行了严厉的训斥,同时声称若历阳之围不解,便要令庾亮率军前往救援。自跟随司马睿渡江以来,从未有过哪个皇帝对王导的诏书会语气如此的严厉。
王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小皇帝长大了,年轻人气盛,不把他这个老臣放在眼里了。只是有庾亮节制,这一战他不打也得打了,否则一旦庾亮挥师进驻历阳,加上小皇帝又撑腰,恐怕联合郗鉴都未必能挡得住庾亮的发难。
呛啷~
他拔出配剑,锋利的剑刃锋芒凛冽,拿起一块丝巾缓缓的擦拭着剑刃,微微叹道:“宝剑已老,尚能战否?”
王允之见得王导这般神情,急忙道:“阿父宰执天下,都督中外军事,登车一挥,则众将士谁敢不奋勇向前,胡虏必然灰飞烟灭矣!”
当然这只是自我安慰而已,自王敦之乱后,琅琊王氏已经没有能打的将领了,就连王允之也只是赶鸭子上架而已,王导更是斯文气重,征战经验不足,如何跟凶恶如野兽般的羯人猛将去比?
王曦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眼中热泪盈眶。
战,王家会败;不战,王家必败!
说来说去,王导为了夺得江西之地,挖了个坑,搞了一番骚操作,加上司马珂的横空出世,把自己坑进去了,把整个家族的命运也坑进去了。若上次征战如同历史上一般,石韬等人劫掠之后回到赵地,王导率着大军打一趟酱油,最后也只是如历史上那般,拿袁耽做个替罪羊,先免职,再晋升,就此了事。偏偏杀出个司马珂来,非得追杀石韬和羯人十八飞骑,砍了石季龙最宠爱的儿子,导致石季龙一怒之下挥师南下,便是给王导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如今骑虎难下。
厢房内,一片静寂,叔侄三人相对无语。
就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侍卫:“启禀大司马,江北纪校尉遣使来信!”
纪睦来信?
王导、王允之和王曦三人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纪睦在历阳城被赵军围困,乌江城被赵军占领,江北的渡口尽皆被赵军封锁,这要送一趟信恐怕不容易。
“多半是求援来的,看来历阳城是真顶不住了……”王导微微叹道。
他这一说,王曦脸上的神色愈发紧张了。
一名身着戎服、显得极其精干的晋军斥候在侍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对着王导恭恭敬敬一拜:“见过大司马。”
王导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见那斥候脸上并无急吼吼的神色,眼中一丝疑虑一闪而过,问道:“一路辛苦你了,历阳战事如何?”
那晋军斥候一听王导发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朗声道:“启禀大司马,历阳大捷,我军以五千大破贼军三万,杀敌数千,截获粮草无数,如今贼军已然退出历阳,往赵地而去了。”
王曦和王允之齐齐呆住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