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尽散,游息也如指尖沙,在燕商眼前消逝。
燕商仰头,让泛红的眼眶不落下眼泪。
她又回到了镜湖,怯风穿过湖水,来到她身前。
燕商:“你那时候,进了禾家做什么?”
“你是去同禾家人说游息是灾星的吧,”燕商也不要他的回答,伸手揪着这道虚无的影子,无力跪倒在水中,闭眼落泪,“他做错了什么,要你如此对他……”
不论是从前的怯风,还是已死的怯风,对此永远怀有愧疚。
“燕姑娘,我们都有自己的天命。这就是我的天命。”
世有大千,意有万境。年轻时因故入山,在镜湖边意外寻得尘封已久的古书,在好奇驱使之下,在那本残破的书卷中,他窥见了几十年后的自己,还有贯穿百年的因果。
没有因,就没有果。他要达成果,必须完成因。
怯风折起那条不太好的腿,蹲在燕商面前。
“燕姑娘,参商不相见,从你们相遇起就变了,过去与现在交叠,你和游息被绑在了一起,你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就是,”燕商抬头,绝望道,“我的天命?”
“是,”怯风并不给燕商希望,“从你出现在镜湖起,你会承受灾星的命数死去,而游息,能迎来崭新的人生。”
参商相见,灾星换主,生死向背,这是一直告诉游息的天命,如今,他也告诉了燕商。
“所以,”燕商擦去泪水,问他,“你让小陆把我送进钱府,故意让我遇上游息,是为了让我替他去死吗?”
“是。当他认出你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誓约就开始了。他带你来万境山的那天,我告诉他要故意接近你,如果能让你对他产生情愫,说不定你会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可是……他反悔了。”
燕商是个迟钝的姑娘,反而他的徒弟先动了痴心。
他准许他进入镜湖,他却偷练禁术,愿意以身殉天命,换燕商活下去。
“燕姑娘,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那他对你而言,也是特别的吗?”
燕商没回答怯风的这一问。游息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他都没说过喜欢她,她不知道。
燕商侧过身问:“那禾宁呢,禾宁也是你的棋子吗?”
“她……她不一样,”怯风顺着她的话来,停了片刻,“她只知道一些。”
怯风问:“燕姑娘,你觉得禾宁是个怎么样的人?”
“会哭的小孩有人爱,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怯风笑着摇头:“燕姑娘,你若是有记忆起便有一个不寻常的哥哥,父母害怕他,关着他,你会觉得怎么样?”
燕商:“会好奇。”
“哈哈哈,姑娘真的什么都不怕,那你知道禾宁怎么想的吗?”
怯风蹲得腿痛,站了起来稳住身子后,继续道:“她觉得游息是特殊的,即使是灾星,游息也是跟她不一样的,而她自己,则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怯风还记得他再下山去游说禾家让游息跟他入山的情景,小姑娘大大方方地挡在哥哥前面,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恶意。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禾宁是一个自私卑劣,嫉妒成瘾的孩子。她对游息,有一种畸形的爱意。你不能说她做错了什么,但她,一直在做错事。”
“她跟我说,游息可以离开,但她也要来。他不会再是她的哥哥,但他有的一切,她也要有。”
“游息在万境山的最初几年,过得很苦,禾宁是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想必你也看见了,她还是个会哭会演的人,这让游息的处境更加艰难。但我不能阻拦。”
怯风:“人,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游息困于亲情不愿对禾宁动手,间接助长了禾宁狠心与恶毒。而我,要游息要经历过常人不能承受之苦,才有与你换命的决心。”
怯风缓了缓,继续道:“没错,禾宁的确也成了我的棋子,她找到了她的天命,她被困在天命里,不得解脱。我对她,也心生过愧疚。”
“呵,”燕商扯动嘴角,“你想让我觉得禾宁可怜吗?”
怯风:“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要姑娘自行评判。”
燕商仰头:“所以你让我看见游息之困,是想让我去救他们吗?”
“是,也不是,还有其他人。”他觉得燕商没有变过,她从骨子里还是初到万境山的那个小姑娘,良善于她,于世人,从不是弱点。
怯风似乎也回到了燕商初入万境山时看见他的那副样子,道骨仙风,慈眉善目:“燕姑娘,你会知道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哈哈,”燕商拨开湖水,磕绊起来,她笑够了,直视着怯风,“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觉得你有病。”燕商觉得恶心,浑身上下都觉得恶心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