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恨她险些坑害哥哥,冯田田却隐约明白,银红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究竟不愿多加为难,遂接过来,翻检药渣,一样一样仔细辨认。
“方子并无不妥之处,是谁开的?”
银红嗫嚅,“是安先生。”
“那应该不会有问题。安先生的医术,大家都是信得过的。”
银红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冯田田的眼睛。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便觉得无地自容,“三奶奶,我、我对不住舅爷!”
“你既然知道是二爷,为什么偏要说是我哥哥?”冯田田眼瞳透亮,如同清泉濯洗过的玉石。银红凝视这一泓秋水,那里有她悲伤落寞的影子。他们兄妹的眼眸,是何其相像啊!
“我、我心里倾慕舅爷,想着若是太太认定了是他,会、会把我送给他做妾……都是我鬼迷心窍……”
冯田田止不住叹气,“你倾慕他……那你可曾想过,你使了这样的手段,纵使得以委身与哥哥,可是却也毁了他读书人的清名。况且,还揣着一个并不属于他的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我家会接受你,善待你?”
“舅爷是君子,纵使不喜银红,也不会打骂,”银红凄然一笑,“况且,爱一个人,何必定要让他也爱我,只要能在一边,静静瞧着他,也就足够了……”
“唉,你,你真是……”冯田田的心倏然紧缩,“算了,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从今往后,还是小心行事吧!”
望着银红单薄瘦弱的背影,她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从心底翻滚而上,汹涌到咽喉处。
认为自己持之以恒的廉价的温柔,天长日久便可以感动对方,又何尝不是一种冥顽不灵?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一个笑话,她胸口仿佛有千斤重,疲惫席卷了全身。
送走了银红,冯田田又迎来二奶奶院里的佳蕙。
“三奶奶,我们奶奶说,家里要来客人,这些天人手不够,想要借锦瑟姐姐帮忙做些事情。”
“二嫂可有说是何事?”
“二奶奶没说,只是催促我赶紧来请。”
“一定要锦瑟去吗?”她嘴上敷衍着,心里其实并不愿意。锦瑟和宁修筠一起在宁府长大,自幼跟着刘妈做事,对于家中庶务颇为熟稔,很多事情还要向她请教。离了这个主心骨,冯田田连手脚都没处放。
正犹疑间,一旁闪过锦华,“奶奶,让我和佳蕙姐姐去吧。锦瑟姐姐还有很多事要做,怕是脱不开身呢。”
佳蕙当即便不高兴了,瓜子脸拉成一张苦瓜,眉弓凝出一个川字,“三奶奶,锦瑟姐姐在这里的活计是小,若是误了主院的事,可就大了。”
这样的事情其实发生过不止一次。换做平常,冯田田兴许早已妥协,但今日,她还偏就不依。
那天夜里查处银红时,二奶奶戚氏不断煽风点火,极力将祸水朝哥哥身上引,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她都很难再给戚氏什么好脸色瞧。
她轻摇团扇,懒洋洋斜倚在榻上,微微眯起双眼,打了个哈欠,却未见丝毫要开口的意思。心里却是紧锣密鼓,思考如何对答更为得体,于是索性先晾着佳蕙得了。
佳蕙却有些沉不住气,“二奶奶那边还等着呢,成与不成,还请三奶奶给个准话。”
搪塞的话还没编好,她便想到人微言轻,连一个小小丫鬟都敢肆意轻贱,顿时无比憋屈,鼻头一酸,紧咬了唇,一双杏眼里蓄起了泪水。
“二嫂管家辛劳,调度家里的人,本来不当推辞,然过几日恰是我外祖父周年,我要写两卷经书祈福,可是一人又写不完,思量着我这院里,惟锦瑟能书,遂央了她一起。既是二嫂的事要紧,不如先叫锦华过去照应着。若十分支吾不过了,佳蕙姐姐不妨再来唤人。”
入情入理的诚恳话语,辅以恰到好处的几滴眼泪,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佳蕙愣了片刻,有些疑惑为何平日里任人搓扁捏圆的三奶奶,今儿居然学会了绵里藏针地回嘴,还能买来这么一副急泪,遂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既如此,便请锦华妹妹同我走一遭吧。”
说罢,便领锦华出去,将竹帘甩得山响。
“这个佳蕙,实在欺人太甚,”锦月愤愤,“仗着主子管家,倒还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
“罢了,”冯田田却不由得烦闷起来。心想主子不得势,连带着底下人也跟着受气。
等了许久,直到锦华回来,却并不见戚妙真那边再来絮烦,也不见其他人来指责她。冯田田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拒绝一些无理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锦华,二奶奶都让你做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打扫客房,收拾被褥。听客房的妈妈说,卫老爷不日便到京城,想必这客房是腾出来给他们住的。”
冯田田终于后知后觉地省悟,戚妙真栽赃哥哥是假,把他挤兑走才是真。即使后来证明了哥哥确实品行无缺,才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