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目下无尘的眼神,如雪虐风饕,又如铁刃断尘,一字字都悬在风中,悬在他身边。
他一呼一吸,口鼻间浸满霜雪。
“好……”他不由自主地乱了心神,就连打好的话稿也埋葬腹中。
倘若眼前的是邱夫人,要是他不愿把一切都坦诚相言,邱夫人断然不会与他联手。
而孔松月,亦如邱夫人一般性子。
北安王和孔松曦相处太久,逐渐已经习惯了只把话说一半,留一半让别人自己悟。左右孔松曦能明白这他话中话的意思。即使是惯爱抉瑕掩瑜的北安王,也不得不承认孔松曦实在算得上斗南一人,他聪明异常、心细如发、甚至假以时日,必将出将入相。
想起他,北安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可惜这孩子性子怪异,琢磨不透,又极其固执,最终不幸车裂。
但抛开他熟悉的孔松曦,“邱夫人”这样性子,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只要他肯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孔松月未必不肯成为他指尖棋子。
他浑浊的灰色眼珠旋出了一丝清明,难得退了一步,“好吧,是我不够诚意,进宫的事,我们慢慢商量。”
可话音刚落,一前却只剩一片空荡荡。一风吹过一叶落,一面墙上蚂蚁过。方才还在眼前的邱夫人,哦不,是孔松月,此时已经没了踪影。
仅仅就在北安王开口之前。
北安王心道无奈,却又不自觉垂首笑了起来。不愧是故人之子,跑的都是一样麻利。
孔松月东躲西藏,从白天到了黑夜。不知不觉间,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刘府。
太后的话语在她耳边盘旋,同样,梁川的目光也是。
和梁川这么长时间的僵持莫名给了她一股安全感,给了她一股错觉,让她怀疑梁川一切如常。
虽然乍看之下确实如常,他没有杀她,没有报复,如常的相处,如常的关照,一如当年在筝摇山上的日子。
这可怕的错觉让她的警惕心大大的被麻痹,甚至潜意识里都开始大胆放心......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她抓耳挠腮,怒骂自己不够警惕。
师父有言道:警惕是偷摸活命的根本。
师父原句大概不是这样说的,但意思大差不差,她对老人家的絮叨常常只听个大概,过耳就忘。
可惜她最近有点忘记了警惕,直到刚才才想起。
方才,她甫一将结果如实相告,梁川便和太后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他便态度骤转,果断判定她是个江湖骗子。
她神色落寞,手掌无力垂落,身上好似突然被抽离了全部精力。
看着刘府的大门,她忽然没了翻墙的欲望。
她本想回来一趟,拿一下东西,然后去另一个地方避避风头。避避风头,顺便也想想怎么解决掉祟冢和春神祭的恐怖危机。
虽然后者完全是一屋不知裸露在何处的火药,随时等着出事。
她揉了揉眼下乌青,叹了口气,后者且稍候,现在至少要先把自己的另一根山茶玉簪带回来。她寻思自己找完簪子就离开,还算是安全的行动,大概不会被发现。
安慰完自己,她努力提起精神,拖着自己累得要死的身体翻过了墙。
但事实上......屋里她至少已经翻了十遍,却连一点簪子的踪影也没看到。
“要命。”她尴尬一咋舌,簪子就在抽屉里,自己从来没有动过。
可这东西偏偏就不翼而飞了。
她托着下巴,瞄着房间的角角落落。无论回忆多少遍,那支梁川从兄长那找来的簪子,她还是根本没有移动过。
除非……有别人动了。
说起盗窃,她猛地想到了贾青策。
毕竟在自己初见贾青策的时候,那人就在当小偷。
平常不会有闲人来刘府,或许是嫌刘府晦气,小偷都不怎么愿意来。
而在刘府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独他贾青策最有嫌疑,最有前科,最有可能。
这贾青策平常看着老实本分,结果时不时突然给她整个大惊喜。
不过,眼下她不合适在刘府久留,无论那东西在不在贾青策手上,她此刻都得先走一步。
如今她已经能轻车熟路的从刘府后院离开,虽然只在这里住了短短一段时间,虽然只和刘煜昭相处了不足一个月,但这人着实给她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难怪兄长选择留了他一命。这个人死犟,但心不坏,骨子里挺有原则,靠谱。
如果不是今日匆忙,她或许会向刘煜昭好好道个别。或许刘煜昭肯为了洙邑百姓的安危,毅然决然地站在太后对面。
翻过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歇脚,城里有仍在追捕的金羽卫,客栈也不敢将她留宿。
倏然,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有些胆怯,声音微弱,带着颤抖,但却还是努力开了口,“孔姑娘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