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一个种地的,那人驾着一辆装了半车干草的小骡车,送了他们一程。当时,马鸣一直用手遮着双眼,尽管是下午将近傍晚,光线暗弱,他也眯起眼睛,似乎被太阳光直射一样,不断地抱怨阳光太强。令公鬼被马鸣的状况吓坏了,只顾担心他,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农夫小车的靠近。加之雨后的道路被水浸透,车轮碾过的声音随之减弱。所以,等令公鬼听到它的车轮声时,这辆两匹马儿拉的小车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十码了,车上的农夫已经看见他们。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农夫停下了小车,提出送他们一程。令公鬼犹豫了片刻。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拒绝他的好意只会加深这个汉子的印象。于是,他扶着马鸣坐到驾驶座旁,自己爬到车后。
穆老三是一个深沉的人,一张国字脸,一双大手,因艰苦的做活和担忧布满皱纹,只想找个人诉诉苦。唠唠他的奶羊不产奶了,母鸡不下蛋了,家里没有一个象样的。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要花钱购买干草,而且老康头只肯卖给他半车。他真是怀疑今年他自己的地面上到底能产多少干草,或者,多少庄稼。
“咱们的银蟾女王应该采取些办法才对,天佑银蟾女王。”他喃喃说道,抬头看了看天表示了一下尊敬,却显得没什么诚意。
他几乎不看令公鬼和马鸣,不过,当他在一条两边布着围栏的狭窄小路的路口旁放下他们时,犹豫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有妻儿,你们明白吗?我有家有口的,现在这种时势里帮助陌生人是很危险的事。”
马鸣又想把手伸到曳撒里,但是令公鬼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放,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个农夫。
“如果我是个好人,”穆老三唠唠叨叨地说道,“我会为两个从里到外湿透了的伙计提供一个换洗干衣服、在炉火前暖暖身体的地方。但是现在日子不太平,所以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家有口的,你们明白吗?我得首先为了他们。”
他突然从车子后面找出来两件和褂子,黑色,很厚实,“这不值什么,你们拿去吧,你们没有御寒的衣服不行,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们不认识我,明白吗?同是天涯沦落人,各自小心吧。”
“谢谢,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根本没有见过您,”令公鬼一边附和,一边接过毛褂子,“您太好心了,只可惜我们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你。”农夫又推托了一番,令公鬼也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这才依依分开。农民拿起缰绳,驱车从窄路离开。同时,令公鬼带着马鸣沿原寿官道往前走。
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肠断是天寒。马鸣开始烦躁地追问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令公鬼拉着他继续走,想找一个比起灌木丛更好一点的过夜地方。两个人的衣服仍旧湿冷,风又越来越猛,令公鬼很担心他们是否还受得住再在野外过一夜。可是,没等他找到好地方,夜幕已经降临。风冷得像冰做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的披风。
寒风冷意愁煞人,黑夜中,令公鬼看到前方有灯光。是一个村子。
他的手滑进口袋,摸着里面为数不多的钱。用来买一顿晚饭,租一个房间肯定够了,租一个温暖的房间渡过寒冷的夜晚。如果今晚他们还呆在野外,穿着一身湿衣,吹一晚冷风,第二天很可能就变成两具尸体了。他们只要尽量保持低调就行了,绝不要吹羌笛,况且马鸣眼睛的状况也无法表演抛彩球。他握紧马鸣的手,朝着那似乎在向他招手的灯光走去。
“还没到地方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马鸣又问。他一直拼命伸着脖子看东西,令公鬼估计他连自己都看不见,更别说村子了。
“再忍一忍,等我们找到暖和的地方吧。不远了,不远了。”他回答。
村屋的窗户透出灯光,照亮了村里的街道,屋里的人走来走去,并不关心屋外的黑暗里究竟有些什么。村里唯一的客栈是一间平房,所有房间都在一楼。看样子,房间是逐年增建的,没有任何规划。前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阵阵笑声随之传出。
令公鬼呆住了,他站在街上,南来烟雨客栈里那些醉汉的笑声在他的脑中回响。他看着眼前那个人略略摇晃地沿着街道走远,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用披风遮住宝剑,推开了店门。笑声和一股带着酒味和汗臭的热气立即朝他涌来。
屋顶上高挂着几盏大灯,把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他立刻感觉到这里跟谢大的客栈是不一样的。首先,这里没有一堆堆的醉汉。大堂里坐满了衣着打扮像是庄客和村民的普通人,虽然不是完全沉静,但也不是很吵闹。笑声是有的,只不过有点勉强,是一种试图遗忘烦心事而强装的笑声。
整个大堂显得干净整齐,另一端的墙壁上有一个大地窝炉,炉火熊熊,十分暖和。女招待们的笑容就像炉火一样温暖。当她们笑的时候,令公鬼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
客栈掌柜穿着一件白得晃眼的围裙,跟他的店子一样整洁,是一个矮胖子。令公鬼感到自己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他怀疑自己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信瘦个子的客栈掌柜了。掌柜名叫羊有财,令公鬼心想,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