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犹豫了片刻,才向上走到了另一处岩缝旁。纯熙夫人应该不只是想抓鱼而已,但子恒想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这让他感到非常困惑。趴在地上,小心地让自己的影子离开水面。他越过溪岸望下去,水面上大概能看见五六个细长的影子。鲩鱼几乎一动也不动,只是偶尔才懒懒地划动一下鱼鳍。它们加在一起也没有纯熙夫人方才抓的那条鱼来得重。
子恒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够幸运的话,他和巫咸每人能抓到两条。夕阳西下,对岸树木的影子已经横过了水面。他们能抓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而巫咸一个人就可能要吃掉他们抓到的四条鱼和那条大鱼的一大部分。这时,巫咸的手已经探到了一条鲩鱼的腹下。
还没等子恒将手伸入水中,纯熙夫人突然喊了一声:“好!我觉得,三条就够了。后面这两条比第一条更大。”
子恒震惊地看了巫咸一眼。“不可能吧!”
黄巾力士站直身体,扔下手中的小弓鱼。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她可是鬼子母。”
当他们回到鬼子母身边时,子恒清楚地看见三条大鲩鱼躺在岸边。纯熙夫人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她的袖子。
子恒想告诉她,抓住鱼的人还应该负责将鱼清理干净。但就在这时,纯熙夫人望向他的眼睛。鬼子母光洁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眸,稳定、毫不动摇的眼神。那双眼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而它们也让子恒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无论再说什么似乎都已经太晚了。
子恒嘟嚷了几句,抽出腰带上的小刀,开始去鳞清理鱼肚。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把分担杂务的事情给忘了。我觉得,她还会要我们把鱼烧好,还有清理饭后的残渣。”
“毫无疑问,她会的。”巫咸说话时并没有停下手边清理鱼的活儿。“因为她是鬼子母。”
“我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话。”子恒的小刀将鱼鳞刮得四散飞溅。“那些句町人也许很愿意绕着她跑来跑去,做做杂役,扛杠东西什么的。但现在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应该轮流做这些事,这样才公平。”
巫咸笑着重重哼了一声,笑道:“我怀疑她是不是会这么想。一开始,她要忍受令公鬼不停地与她争吵。而现在,你又开始准备代替令公鬼了。身为一个典范,鬼子母不会任由别人和她们争吵。我觉得,等我们到达第一个村庄时,她会让我们回复那种对她言听计从的习惯。”
“乖乖听话对你只有好处。”孔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阴暗的暮色中,他似乎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一样。
子恒差点因为惊讶而跌倒。巫咸的耳朵也在诧异中竖得直挺挺的。他们都没听见退魔师走过来的脚步声。
“你们永远也不该丢掉这个习惯。”孔阳继续说道。然后,他转身朝纯熙夫人和马匹那儿走去。即使在这种石地上,他的靴子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他更靠近几步之后,背上的披风就以虚无的状态遮蔽了他的身躯。看上去,彷佛只有一颗头颅和两只胳膊突出一股青烟之中。
“我们需要她去找到令公鬼。”子恒轻声说,“但我并不想让她继续随意塑造我的生活了。”他又开始用力地刮鱼鳞。
子恒打算坚守这个诺言,他确实也开始朝这目标努力。但在随后的几天里,他发现自己和巫咸一直在做烹饪和清洁一类的工作,以及所有被纯熙夫人认为是琐碎杂务的事情。他甚至发现,他每晚都在照看‘从骊驹’,为这匹母马下鞍、刷毛。而此时的纯熙夫人则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一旁,像是陷入了某种入定状态。
巫咸把这些都当成是必然的事情,毫无怨言地便全盘接受了。但子恒不是,他竭力想拒绝,想反抗。但当她的要求都很有道理,又都微不足道的时候,他就很难去反抗什么。但在一个要求之后,总是有另一个要求紧接着来,而且同样通情达理。然后又是下一个要求。
只是她无形的影响力,她眼神的力量,就让人难以抗拒。她的黑眸会在子恒张开嘴时盯着他,让他放弃开口。她扬起的眉毛,也会让子恒觉得自己很粗鲁。而她那柔美的双眼大睁,露出惊讶的神情时,更让他无法抗拒那些微小的要求。她平和的目光包容了一切,让子恒知道她是鬼子母,让他为自己的决定而犹豫,一且开始犹豫,他就只能步步后退了。子恒指责她对他使用了紫霄碧气,虽然他并不真的认为她曾经这么做过。这时,纯熙夫人总是会告诫他别傻了。子恒开始感觉自己像是一团湿面,任由做面食的人把自己拉扯成任意的形态。
迷雾山脉在经过一段很大的落差之后,被白水江城的森林丘陵所取代。广袤的原野起伏不断,却没有很高的山丘。山里的鹿遇到人的时候,都会谨慎地在一旁观察。而这里的鹿一看到马的影子就会转头逃走,子恒往往只能看见它们一闪一闪的白色尾巴。兔狲已经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就连子恒也只能偶尔看见他们如轻雾般模糊的身影。他们正踏入凡人的地域。
孔阳脱下了他的变色披风,更频繁地跑回到众人身边,告诉他们前面出现了什么。在许多地方,树木都被砍伐了。又过了不久,他们看到被粗糙矮石墙环绕的农田,在山边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