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继续想:他们还説,我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他们都这么説。活人这么説,死人也这么説。但这样并不能让它变成真的。我一定要让他们为我证明这一点。责任,也许我没有选择,但这并不能让它变成真的。
令公鬼似乎已经无法停止吹奏这首曲子了。它让他想起了半夏。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和半夏成亲。想起来,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但她还是走进了他的梦。那也许真的是她。她的脸,那就是她的脸。
只是,那里有那么多张脸—他认识的脸。令老典,还有他母亲、马鸣、子恒。他们都想杀了他。
当然,那不会是他们。那些只是他们的脸,但身体却是妖魔邪秽的。他认为那不是真正的他们。即使在他的梦里,那也只是些妖魔邪秽。他们真的只是梦幻?
令公鬼知道,有些梦是真的,有些则只是梦,噩梦,或者希望。但如何才能区分它们?紫苏曾经在某个晚上走进他的梦,在梦中她想将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背后。
令公鬼到现在都觉得惊讶,那时怎么会那么疼痛。他当时有些疏忽,任由她走近,却放松了自己的戒心。在紫苏身边,他从不觉得需要特别警戒什么。尽管她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但和她在一起,就好像自己的伤口被敷上了止痛药。
那时,她想杀死我!音乐中响起一段不和谐的高音。但令公鬼很快将乐声重新转为柔和。不,不会的,那不是她,只是假装成她的妖魔邪秽罢了。无论是谁伤害我,那都不会是她。令公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相信这是真的。
令公鬼的梦里出现了许多张脸。紫柳也来了,清冷、神秘,又可爱。想到她,他就感觉口干舌燥。她给他带来了光荣,只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她告诉他,有一把剑,他必须去拿。有了这把剑,她就会来。神威万里伏。那些总是在他的梦里,总是。嘲笑和奚落的脸。许多双手推着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将她们推进笼子里,把她们弄伤。他为什么会为了仪景公主流出比另外两个姑娘更多的泪水?
令公鬼感到头部一阵眩晕,他的头在痛,像肋下的伤口一样痛。汗水从他脸上滑落,他低声吹着《渔舟唱晚》,整整一夜。他害怕睡觉,害怕入梦。
另一边,与此同时。在马鞍上,子恒皱眉望着半掩在路边野草丛中的扁平石头。这条是坚实的泥土路,从这里开始便是象城大道了。他们正朝象城边境的红河前进。这条路在许久以前曾经铺有石板,这是纯熙夫人两天前说的。路面上偶尔还能见到一些铺路石,而这一块上头有个奇怪的符号。
如果狗能在石头上留下爪印,子恒就会认为这个符号是一只大猎犬的足迹。但在裸露的泥土路上,他看不到任何猎犬的爪印。路边较松软的地上也没有。他的鼻子闻不到任何猎犬的气味,空气中只残留着一点燃烧过的味道,很像是燃放过烟火后的硫磺味。前面有一座小镇,也许有小孩子曾经带着照明者的烟火,偷偷到这里燃放过。
孩子走到这里也许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但子恒已经看到了农田。那一定是乡下孩子玩炮仗留下的。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应该和这个符号没什么关系。马匹不会飞,狗也不会在石头上留下爪印。我太累了,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打了个哈欠,子恒用脚跟踢了一下马的腹侧,马儿立刻朝前方的队伍小跑过去。离开柏萃村后,纯熙夫人就一直催促众人拚命赶路,任何人哪怕只停下一会儿,她也不会稍等片刻。当这个鬼子母打定了主意,她就会像冷锤铁一样刚硬。巫咸在六天前就已经放弃在赶路时读书了,那时,他发现自己被丢在队伍后方一里处,而大家已经走下一座山头,几乎要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赶到纯熙夫人的白母马身后,子恒就放缓拳毛騧的速度,与黄巾力士并肩而行,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孔阳已经走到前方某处去执行侦察任务了。太阳斜挂在他们身后,再过一时辰,就会落在树梢上。退魔师说他们会在天黑前到达一座叫孟庄的小镇,就在红河边。子恒不确定自己希望能在那里看到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在柏萃村的经验让他比原先警觉了许多。
“我看不出你为什么不能睡觉。”巫咸对他说,“她每晚让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都累得要死,在我躺下之前,我就已经睡着了。”
子恒只是摇摇头。他没办法向巫咸解释为什么他不敢熟睡。即使在他最浅的睡眠里,也充满了可怕的梦境。就像是那个有半夏和尖牙的梦。嗯,我会梦到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的天啊,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平安地留在巫鬼道里学习如何成为鬼子母。不琮,连翘会照看她的,她也会照看马鸣。
子恒不认为湘儿需要别人照看。在他的印象里,湘儿总是认为别人都需要她的照看。
子恒不愿意去想尖牙。他已经成功地将活的狸力群排除在自己的思维之外,不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硬插进他的脑子里,将其中的一部分活生生地给抽走了。现在,他更不愿意有一匹已经死去的狸力爬进他的脑海。他用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即使是尖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