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卫围在中间向远处走去,仪景公主高昂着头,脸上飞扬着红晕,但仍然保持着一种冷静而典雅庄重的仪容。穿着那样的衣服,她怎么能做到这一点,湘儿始终都想不知道。
“看上去就像个他娘的女王。”独眼男人喃喃地说道。虽然身边仍然有人潮涌过,但他并没有像其它人那样朝仪景公主奔过去。他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朴素的深灰色麻料直裰,强健的身体显然不怕人群的拥挤,他的样子仿佛是能让背后那把剑发挥出极大的威力。“这样的小娘们真是叫人惊奇!但她他娘的确实勇敢得足以做一个他娘的女王。”
湘儿望着这个挤过人群迈步离开的男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让湘儿吃惊的不是他的脏话,或者,也是因为这个,现在她记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了,一个留着顶髻的独眼男人,说话时永远都会带着难听的脏字。
忘记了已经安全的仪景公主,湘儿也挤过人群,跟上了那个男人。
湘儿努力地和拥挤的人群搏斗着,不时为了胡乱挤撞的男人和拉着小孩的女人而嘟囔几句————小孩经常把女人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那个独眼男人几乎没有去看任何东西,只是在狻猊和大蛇旁停了一下,最后,他走到马彘那里。
这个男人肯定之前见过它们,因为马彘表演的位置就在观众入口附近。每次短毛猛犸像现在这样用后腿站起来的时候,成年短毛猛犸有着獠牙的巨大头颅都能被帆布围墙外面的人看见,这无疑会吸引更多的观众进来观看。
观众入口的正上方是一道横幅,上面用红线绣出斗大的“古冶子”字样,两侧还用金线绣着华丽的花纹。入口前是一条用两根粗绳子围出来的遁道,观众们必须从这个遁道中排队走进入口,两名管马的站在入口两旁,负责收取入门费用。
观众们要将钱币放进两个吹制的半透明厚琉璃大罐里,这样看门人就能看到钱币,却不会碰到它们。两只罐子都已经有了裂痕,但古冶子一直都舍不得花钱买个好的。罐子装满钱以后,看门人会把里面的钱币倒进一个包铁箱子顶的洞里,箱子被铁链锁住,每次放钱之前都必须由张唐把它安放好。
另外有两名管马的,他们都有魁梧的肩膀、被打歪的鼻梁,还有打手所特有的凹陷指节。他们拿着棍棒站在附近,一方面是维持入场秩序,另外也要盯着负责收钱的看门人。
湘儿觉得古冶子从来都不信任别人,特别是在金钱方面,铜钱贴到他的手上,就像苹果皮紧紧地贴在苹果上一样,湘儿从没遇过如此吝啬的人。
经过不断地努力,湘儿终于靠近那个留着灰白色顶髻的男人。他毫不困难地就走到观看短毛猛犸的最前排,当然,他的伤疤和彩绘眼罩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更何况还背了那么大的一把剑。他在观看那些灰色巨兽时,微微咧了咧嘴,湘儿认为这种表情在这张石脸上所代表的意思是惊讶。
“乐净?”她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男人转头紧盯着她,等湘儿裹好围巾,他才抬起眼睛,将目光移到湘儿脸上,但他的黑眼睛里并没有显露出认出老朋友的神情,而那只画上去的红色怒目只是让湘儿增加了一点不安。
石榴舞动着手中的棒子,嘴里发出一些难以理解的模糊喊声,雌兽蔚蔚将前脚放在还在直立着的灰灰背上,接着幼兽远舟又把前脚放在蔚蔚背上。
“我在紫桑寨见过你,”湘儿说,“千童我们也见过,那是在折翼镇之后,那时你和……”湘儿不知道身处摩肩接踵的观众之间,她该如何措辞,关于转生真龙的谣言已经传遍奇肱国,其中有一些甚至包含着正确的名字,“……令公鬼在一起。”
乐净真正的眼睛立刻眯成一道缝,湘儿则竭力不去看他另一只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我记得这张脸,我绝不会忘掉漂亮得这么他娘的一张脸,但头发不是他娘的这个颜色。小娘们?”
“湘儿。”湘儿生气地说道。
他摇了摇头,上下打量着湘儿,没等湘儿说话,他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出观众入口。
当然,管马的认识湘儿,那两名塌鼻子的护卫立刻举起棒子向他们走过来。湘儿急忙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用力把自己被抓住的胳膊扯了三次,那男人才松手放开她,他的手指简直就跟铁铸的一样。手拿棍棒的两名护卫犹豫着,看到乐净松开了湘儿,就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很显然,他们清楚古冶子会认为守门比较重要。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湘儿问道,但乐净只是示意她跟上来。他一路上毫不停歇,人群完全不能阻挡他,如果稍稍慢下脚步,也只是为了回头确定湘儿是否跟上。
他的两条腿微微有些向外的弧度,走路的姿势显示出他更习惯于骑在马背上。湘儿暗自咒骂着,却只能拉起裙子,跟着他向那座城镇走去。
在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两个百戏团竖起的褐色帆布墙,后面还有更多的百戏团零散分布在拥挤、简陋的临时村庄之间,但距离城墙都不算很近。
显然,这里的长官,这是这个地方的称呼,湘儿认为被他们称为“长官”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这里的市长,虽然她从没听说过有女市长的存在。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