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咒犹豫了一下才跟上去。魔兵的名字全都来自拗口的黑水修罗语,但“乌臂仆”一词,是来自被现世的人们称作“古语”的语言,它的意思是“黑暗之手”。这是另一件让韩咒吃惊的事情。韩咒不喜欢吃惊,特别是在煞妖谷里。
入山的路应该也是被喷发的地热炸出的裂隙,只是它现在已经不再释放烟尘和蒸气。它的宽度足以让两个人并肩走进去,但那名黑水将军一直走在韩咒前面。
这条隧道几乎从一开始就是向下延伸的,隧道的地面已经被磨蚀得光滑平坦,仿佛经过打磨的地砖。韩咒看着乌臂仆宽阔的后背,一直不停地向下走,感觉空气的温度正一点点升高。
当然,他不会让这种变化触及自己。这里的岩石散发出一种暗淡的光,充满了隧道,让这里显得比外面那片永恒昏暗的天地还要更亮一些。利齿般的尖石从隧道顶上低垂下来,仿佛是噬人巨兽张开的大嘴。它们当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这些至尊暗主的牙齿会撕碎任何贰臣和反叛者,无人可以逃脱。
韩咒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每次他走进这里的时候,这些尖石都刚好擦到他的头顶,而现在,它们却距离那名黑水将军的头顶有两拳,甚至更远。这让韩咒感到惊讶。让韩咒惊讶的不是隧道的高度————高度并无改变,毕竟此处的一切不能以常理判断————而是暗主对这名黑水将军的宽纵。暗主通常对黑水将军会像对凡人一样时刻给予警告。他应该好好记住乌臂仆头顶上这片被“宽纵”的空间。
隧道突然变为突出于峭壁外的一座宽阔平台,从平台上可以俯瞰一片熔岩湖泊,红色的湖水中夹杂着黑色的斑块,一人高的火焰不断地从湖面上腾起。向上望去,一个巨大的窟窿穿透山顶,一直通向天空。
与这片天空相比,魔界的天空也没有任何怪异可言了。这里,条纹状的云层疯狂地流动着,仿佛正被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风驱赶。人们称呼这里为末日深渊,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多么贴切。
即使三千年来,韩咒已经多次蒙召来此,但他还是会由衷地感到敬畏。在这里,韩咒能感觉到那个孔洞————那个钻透了从造物之始起,暗主就被封印其中的远古牢狱的孔洞。
暗主的威仪让他无地自容。这个地方与孔洞的实际距离并不比与世界其它地方的更短,但在因缘中,这是一个极为靠近孔洞,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地方。
韩咒竭尽所能做出微笑的表情————那些反抗暗主的人完全是一帮傻瓜。是的,孔洞仍然被封锁着,但与他从长眠中醒来、打破自己的封印时相比,它的封锁又薄弱了许多,仍被封锁着的孔洞比他醒来时又大了许多。
而且孔洞仍在变大,虽然还不像混元之战末期他们被掷入封印时那么大,但醒来之后,每次到这里,孔洞都会变得更宽一点。很快的,封印就会消失,暗主会重临大地,那就是回归之日。他将从那时起永远地统治世界,当然,是在暗主的威仪之下,也当然,是和幸存的星主共同掌握权柄。
“你可以离开了,魔兵。”韩咒不想让这东西在这里看到他被震慑心神的丑态,不想让它看见自己的痴迷和苦痛。
乌臂仆一动也不动。
韩咒张开嘴————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爆响。
韩咒。
在这个声音里,高山也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卵石。这个声音说不好从何处传来,似乎不是从外面传入耳朵,而是从内心向来传播。韩咒蜷缩在自己的颅骨里,心中充满狂热的欢喜。他跪倒在地。那名黑水将军仍然站在一旁看着他,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但沐浴在暗主的声音中,韩咒几乎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它。
韩咒,这个世界怎么样了?
韩咒从来都无法确定暗主对这个世界有多少了解。暗主对世界的无知和无所不知,都曾经给过他巨大的惊骇。但他知道暗主想听到些什么。
“尸冥死了,暗主,就在昨天。”他的声音中流露出痛苦,过于强大的欢喜很快就变成了痛苦,他的手臂和双腿抽搐着,皮肤渗出了汗水。“兰飞儿不知所终,万剑也是一样。砉砉说,燕痴没有出现在她们约好的会面地点。这些都发生在昨天,暗主,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星主的数量在缩减,韩咒。弱小的遭到淘汰,背叛我的将注定身死而万劫不复。万剑被他的软弱所扭曲,尸冥则死得其所,他对我是忠心的,但即使是我也不能从烈火中拯救他,即使是我也不能走出时光之外。
威严的声音在瞬间出现令人颤抖的愤怒,而且……那会是挫折感吗?但这些在转瞬间就消失了。那是我在远古的敌人造成的,被称作龙的那个。你会为了效忠我而释放烈火吗,韩咒?
韩咒犹豫了一下,一滴汗珠趴在他的脸颊上,他感觉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在琼霞战争爆发的第一年里,交战双方都在使用烈火,直到他们发现烈火会导致时间逻辑崩溃,于是在没有约定、没有协议的情况下,双方都放弃了烈火。
在那之前的一年里,整座城市被烈火摧毁,因缘中的几十万根丝线被烧毁。真实本身几乎被彻底拆散,世界万物都如同烟雾一般蒸发、消散。如果烈火再一次被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