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连翘并不很在意自己的衣服,但她的黑眸里闪动着明察秋毫的光芒。她们的目光一直紧锁在令公鬼身上,仿佛是粘在岩石上的藤条。
两名穿暗绿色长衫的男人跟随她们走进大厅。其中一个身材矮壮,头发都已经变成了灰色;另一个瘦高如同一根黑色的鞭子。两个人的腰间都有佩剑。即使没有鬼子母在身边,那种流畅的步伐也足以清楚地说明了他们护法的身份。
他们完全没有理会令公鬼,而是将精神集中在厌火族人和滕州人身上。凝滞不动的身体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强有力的攻击。厌火族人没有任何动作,但他们似乎在瞬间就会戴上面纱,不论枪姬众和刀手众都是如此。
年轻的滕州人手指突然靠近了剑柄,只有沙达奇和李义府还保持着轻松自在的神态。姑娘们则只是注意着鬼子母。感觉到气氛不对的肥胖老板正用力地揉捏着双手,毫无疑问,他是在想象着自己的大厅,甚至是整座客栈被打烂的惨状。
“不会有事的。”令公鬼提高声音,平静地说道。他是在对客栈老板、在对厌火族人说,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这句话。“不会有事的,除非你一定要闹出事来,连翘。”几名姑娘朝他瞪大了眼睛,惊讶他竟然会这样对鬼子母说话。蕾铃响亮地哼了一声。
连翘用她那双鸟一样黑亮的眼睛端详着他:“在你身边,我们要向谁闹事?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你变了很多。”
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想提及那段往事。“如果你已经决定不去嘉荣城,那就是说,你已经知道白塔分裂了。”这句话在姑娘之中引起了一片惊愕的议论。她们一定还没听说过这件事,鬼子母们则没有任何反应。“那你知道反对穆成桂的鬼子母在哪里吗?”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采蓝平静地说,“乔海山大爷,我们需要用一下你的小餐厅。”客栈老板忙不迭地向鬼子母保证,房间立刻就会为她们准备好。
连翘向一道侧门望去。“这边走,令公鬼。”采蓝看着他,带着疑问的神情挑起了眼眉。
令公鬼苦笑了一下。她们刚一进来就掌控了局面,但这对鬼子母来说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红河姑娘们现在都在看着他,对他报以不同程度的同情,毫无疑问,她们一定以为如果他说错了话或者是坐姿不对,鬼子母就会立刻剥了他的皮。
大约连翘和采蓝真的会这么做。令公鬼一躬身,示意采蓝走在他前面。他改变了很多,是吗?她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改变了多少。
采蓝一点头,当作对他打恭的回应,然后她拉起裙子,走在连翘身后。但这时出事了。两名护法似乎是打算要跟上鬼子母,但还没等他们迈出一步,两个眼神冰冷的人已经挡在他们前面。
苏琳飞快地打着手语,沙木香和另一名叫做黛珍妲的身材矮小的枪姬众立刻移向鬼子母刚刚走进的门。滕州人都望向李义府,李义府示意他们不要有动作,但他自己却向令公鬼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采蓝有些气恼地说道:“我们要单独和他谈话,剑残。”瘦高的护法皱起双眉,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连翘回头瞥了一眼,看样子有些惊讶,仿佛刚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什么?哎哟,是的,当然,枫十四,请留在这里。”灰发护法显得有些犹疑。然后他用严厉的目光看了令公鬼一眼,才踱到正门旁边,靠在墙上,显出一副懒散的样子————如果绷紧的弹簧能够显示出懒散的话。
直到这时,刀手众才放松下来————那种厌火族人的放松。
“我觉得单独和她们谈话。”令公鬼看着苏琳说道。片刻之间,他觉得苏琳是想和他争辩。苏琳绷紧的下巴显示出顽固的棱线,但最后她只是又向沙木香和黎枫打了几个手语。
她们移回原位,看着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苏琳的手指又晃动了几下,所有枪姬众都笑了。他很想学一点手语,但每次他向苏琳提起这件事,都会惹来苏琳的困窘,仿佛这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事。
令公鬼跟随鬼子母离开时,看见红河姑娘们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关上那道侧门的时候,又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家客栈的私人餐厅是一个小房间,不过,抛光的椅子在这里代替了长凳,两张同样经过抛光的桌子上摆放着锡镴烛台,铜炉子台上雕刻着藤蔓花纹。
这里的两扇窗户都紧闭着,自然也没有人想要将它们打开。他想知道,这两位鬼子母是不是注意到了他像她们一样没有受到炎热天气的困扰。
“你们要让她们也卷进反叛吗?”一进屋,他立刻就问道。
连翘紧皱双眉理了理裙子。“你知道的要比我们多许多。”
“我们到了白桥之后才听说白塔出事了。”采蓝的声音冰冷,但她紧盯着令公鬼的眼里却燃烧着火焰。“你知道……反叛?”她似乎对这个词极为厌恶。
那么她们就是先在白桥听到了谣传,然后急忙赶到这里,一点情报也没泄露给那些姑娘。依景汐等人的反应来看,她们不去嘉荣城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似乎她们在今天早晨得到了关于白塔动~乱的证实。
“我不认为你们会告诉我你们在玄都的细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