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刘尚估摸着第二部电影该结束了,便推门进了放映室。
刚好看到电影进入演员表谢幕,他一边找遥控器,一边问:
“这部电影怎么样?”
高玉像是没听到刘尚的话,呆呆地坐在原地。
刘尚按下暂停键,同时开了放映室暖系的灯。
这时,他看到了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高玉。
“嗯?怎么了?”被骤亮的灯光惊醒的高玉,有些无措地看向刘尚。
刘尚笑了笑:
“这部电影是不是后劲更大一些?”
高玉擦着眼泪点头,又摇头,苦笑着说:
“就是觉得好压抑,在多年后有自己新生活的兰迪遇到李,他们在江边对话的那一段,兰迪的痛哭流涕和李的痛苦隐忍,一下子让我崩溃了,我泪点比较低,我一般不看这么悲伤的片子。”
刘尚安慰高玉:
“不,这倒不是你泪点低,这部电影是够压抑的,这部电影国内上映的那段时间,接受了高晓松专访的比尔.盖茨,谈起上一次流泪,盖茨说,最近有部电影让他哭了好一阵子,这部电影就是《海边的曼彻斯特》。”
高玉有些惊讶,在她看来,比尔盖茨那种高度那种境界的人,早该抛弃了这些庸俗的情感波动。
刘尚说:
“兰迪和李对话的那段确实让人震撼,你看过康熙来了吗?”见高玉点头,刘尚继续说:
“小s与黄子佼多年后和解,小s也是泣不成声地说她很后悔年轻时候对对方说的许多不好的话,黄子佼笑得得体却略显勉强。其实有底气哭泣宣称自己痛苦的人,还好。真正日夜煎熬的那个,不会用眼泪给情绪找到出口,他不愿意用任何方式宣泄,也不愿意放过自己。”
高玉回忆中的神情有些困惑,应该是没想起来自己看过这一段。
坐在沙发上的高玉擦干眼泪,擤了鼻涕,昂头看向刘尚:
“刘导,你是怎么看这部电影的?”
刘尚想了想,给出自己的想法:
“生活的荒诞,人的怪癖与愚昧,惯有的自欺欺人,常常无果而止与心魔的抗争,这些元素在电影里表现得太过逼真。
Lonergan真的是个非常善于塑造真实感的导演。海边的曼彻斯特,虽然在剪辑和叙事上用了技巧,但整个还是呈现出无比贴近生活的真实感。所有对话,细节设置,背景或是最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复杂的道德性。人与人的对话交互非常不像电影语言,而更像伪纪录片式真实的对话,比如很多不看字幕根本无法听清楚的叔侄俩的抢白与争论,不带强调性的对白,没有刻意煽情或者确保让观众感受到的情绪,这片子是与戏剧感完全对立的表达方式,平淡,细致。
这一点非常有趣,电影的感动往往来自其戏剧元素,通常触动我们的点也是我们内心知道最不真实,最戏剧化的地方。然而这部片子完全相反,它看似零散琐碎,但每一个感动的点却是真实无比,毫无戏剧感的。
医院走廊里寻常对话;与律师程序性的会议;Lee与侄子女朋友的母亲在楼下尴尬的对白;最后在海上摇曳的小船与叔侄俩垂钓的背影。
这些情节如果用文字表达绝对是生硬的流水账,寡淡且毫无戏剧感,但电影里它们却硬生生展示着这个人的挣扎和绝望。”
高玉安静地听完,自嘲一笑:
“可能这就是专业人员和我这普通观众的观影区别吧?”
刘尚摇摇头:
“我也只是尝试分析一下,顶级导演是怎么用电影这个形式来让观众进入情绪化世界,越分析,越是抽离了宽泛而整体的感悟,越能感觉到这些大导演的鬼斧神工。当然,我最一开始看第一遍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
高玉看了一眼暂停的电影画面,小声地问了一句:
“李不会再爱了是吗?”
“可能吧。”
刘尚用放映机点了一首歌。
熟悉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高玉眼前一亮,想说什么的时候,刘尚作出嘘声的动作,示意她安静听完。
“人群中哭着
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
你再也不会梦或痛或心动了
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你静静忍着
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
而回忆越是甜
就是越伤人了
越是在手心留下
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你决定不恨了
也决定不爱了
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
锁上的躯壳
这世界笑了
于是你合群的一起笑了
当生存是规则
不是你的选择
于是你含着眼泪
飘飘荡荡
跌跌撞撞的走着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你决定不恨了
也决定不爱了
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
锁上的躯壳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