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长静默地跪在房间一角，想到那些原本面目丑陋的伪君子如今也成了尸体，他心里没有什么快意，仅仅只觉得悲哀。
静谧的月夜，没有声响。原身的娘亲是魔教前教主的女儿，或许是对他正道人士的父亲的憎恨，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顾云长的脸上没有表情，沉默地跪着。或许柳清是真的恨极了他的正道父亲，才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深夜跪在寂静黑暗的房间，悲凉落寞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记忆被铺天盖地的尸体覆盖，活着时面目平和或憎恶的人的脸全都可怕得不像话，有时顾云长惊醒后额角全是冷汗，那些尸体睁开眼冷冷望着他，质问少年怎么还没下地狱陪伴他们，顾云长身体微微发抖，发现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这具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肉细嫩白皙，会让人产生少年被娇养长大的错觉，实则被艳丽的衣袍掩盖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交错，时时刻刻是密密麻麻的痛，有时又很痒，伤疤要长好的痒比疼痛更难忍，痒得少年时常止不住落泪。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顾云长没有应声，轻轻起身走到门口，随即敲门声再度响起。“少主。”顾云长软着声轻轻唤，本就蛊人的音色如今夹了气音，让门外的人一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主，请回吧，若是柳娘看见了，恐怕要生气的。”顾云长低低道。
柳昭阳知道柳清生气不会责罚他这个少主，却会折磨顾云长，但他实在不忍心放少年一个人在这。
顾云长白着精致浓艷的脸，蜷缩在角落的画面好似就在他眼前，让柳昭阳的心抽疼了一下。
“我在后门陪你，你别怕，云长。”许久，顾云长低低应了一声。
“云长，以后少主带你去飞燕城好不好？”顾云长没有应声，手不自觉按着腰间的玉佩，莹白如玉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柳昭阳没得到少年柔软的回答，并不着急，只是缓缓道，“听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鸟儿，甚至还有上古神兽。最接近天阙的朝阳峰有很多梧桐，如果幸运的话，会看见百年得见的凤凰也说不定呢。”
魔教少主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恍惚，顾云长被蛊惑般轻声道，“少主，飞燕城是不是很难进，我能进得去吗？”“进去的方法不多，我只知道两个。一个是夺得天石榜的前十，一个是天石榜的前十带上亲朋好友一起获得资格。”
似乎察觉到顾云长的低落，外面的人定定补充道，“云长，以你的天赋与刻苦，肯定没问题。而且少主一定会带你去的。”
少年的一颗心就此挂在魔教少主身上，一起飞向了外面的世界。顾云长垂下眼睑，心说可惜，那个少年没能等到他的魔教少主实现承诺。
后来少主成了教主，把原本的顾云长抛之脑后，也忘了要带他去飞燕城，带他去最高的朝阳峰。柳昭阳已经站得足够高，高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少年。
少年孤零零在一堆尸体中失去了生机，并且意识到属于他的魔教少主已经抛下他。顾云长那个时候没再害怕成堆的冰冷尸体，也没打算死皮赖脸去求教主履行承诺。
心密密麻麻有些疼，比伤口要长好时的痒更难熬。他告诉自己不要哭，于是顾云长临死前也没有哭。这样看来他还是不够幸运，黑暗的房间死气沉沉，原本驱散浓雾的光亮也照向了另一边，少年甚至伸手就能触摸到暖意似的，没成想只有一片冰凉。
直到天快亮，怕被别人发现，魔教少主才回了房。柳昭阳离去时玉饰碰撞的玎珰声消散，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顾云长浓艷的脸有些苍白，却一派冷漠的平静。少年不自觉抿了抿微微发白的唇，眨眨眼挥散艳丽眼眸中的迷蒙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