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抬起脸看他,坐在床沿边的老人很瘦,满头银发,长年累月背药箱的右肩明显偏斜,身上是半旧的粗布衣服,两只手臂束着浅色袖套,慈祥又认真地看她。
5年前,他的儿子陈怀,在学校被精神病患者家长用刀刺伤,抢救无效去世,陈春一个月内就白了头。
5年后,孙子陈星加入团队犯了大罪,遭警方全力追捕,仍然去向不明……
转眼又半个月,陈春身体越来越清瘦,七旬高龄的他终于正式退休,卫生站给予一笔可观的薪水,陈春将存折交给成玉保管。
孙子陈星初中辍学,跟村里几个混混玩一起,染上毒瘾后便经常不在家,最后在外边知法犯法,抢劫伤人。
陈春是又痛心又无奈,儿媳妇汪盈至从丈夫去世后,性格也逐渐变得更加尖酸刻薄。
几年下来对陈春只有伸手讨钱,还劝服陈春搬去祖屋里住,理由是家里要装修成小卖部,还要腾出空间当麻将房。
起初话里话外都是迫不得已,到后来变成处处刁难,成玉常常看不下去,一心护着姥爷。
"这房子是姥爷当初建给怀伯父结婚的,你现在要赶姥爷走,你良心过得去吗?"
汪盈叉起腰,指着成玉,"你这小垃圾!有你开口的份?你当你是谁呀?"
"要是怀伯父还在的话,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是伯母你太欺人太甚了,姥爷每个月工资都给你大半,你还盼着他搬去祖屋……"
"我没了丈夫跑了儿子,我还不能给自己打个算?他大医生退休还有退休金领,住祖屋怎么不行?反正你俩都爱往那边跑!"汪盈咄咄逼人,成玉越听越气。
"太过分了!你真自私!姥爷都71岁了,没盼你这个当儿媳的能孝顺,就先被你抛弃……"成玉红着眼眶,吸了吸鼻。
陈春摇头扶额,白发稀疏,药箱一提便抬腿离开。成玉轻声唤他,陈春没有理会,削瘦背影渐远。
成玉狠狠对汪盈吼了句:"你会遭报应的!"
"死丫头,你跟谁嚷嚷呢!"
成玉转身跟了出去,身后仍响起汪盈的尖声,"报应早就来了!现在还不够糟吗?"
"我的儿呀!快回来看看妈妈……我没个依靠只剩这房子,可这老不死跟小垃圾还想跟我争……"
成玉跑得快,抢过姥爷的药箱,抱在身前。她知道姥爷此刻是失望又伤心的,她知道姥爷不善言表却满怀善念,她知道姥爷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她也知道,姥爷一心想要她离开这里,可成玉舍不得这老人。
陈春跟成玉用半天时间就收拾好祖屋,青瓦灰墙,墙面一半青苔一半攀枝,缕空石泥花窗投进灰色地面,有很淡的潮味。
屋子很小,客厅里两边相对着小卧室,没有门只有老旧的布帘遮掩。
姥爷燃起一些木头,扔了几根绿枝,很快屋里弥漫开来一阵清香,他对成玉说是驱虫用的。
这时隔壁屋里传来几声咳嗽,成玉听见,快步流星走了过去。他抬眼望一会儿,笑了起来,银眉下的眼睛眯成半弯,褶皱苍苍。
"阿生,是味道熏到你了吗?"
成玉进门就问,走近君生,抬手轻拍他的后背。
"都搬好了吗?"
君生关心这个,"你跟陈爷爷忙了半天,我都没能帮上忙。"
"大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成玉抓起枕头,又叠了一个靠枕,轻轻扶他靠下去。
"你是病人。"
君生听了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根手指碰到成玉的衣角布料,带点粗糙,下意识地捏了下又松开。
"包子你没吃?"
成玉看着床边桌几,盘子上的红豆包只咬了一口,一碗小米粥剩一半,大半天下来,他不饿才怪。
"没什么胃口。"君生接话。
"姥爷说今晚炖鸡,庆祝入伙大吉,那阿生有没有胃口?"
成玉盯着他的脸,浓密黑发挡在额头,粗眉挡住一些,白纱布缠着一圈,鼻梁十分高挺,唇型饱满,颌骨线条明显。
"当然有,我想吃肉。"
君生诚实地露齿一笑,成玉看见他不太明显的老虎牙,阳光灿烂在那一瞬间,莫名的好看。
姥爷夸过他,应该是个相貌不错的男人,成玉看着伤痕斑斑的脸,被深绿色药沫一点点涂抹……像个绿怪人,再看他四肢上的纱布包扎,拧起眉深感疑惑。
君生养病的屋子最宽敞,从前是间牛棚连着柴房,后来陈春请人将它拆建,修成一个大空间。专门用来放草药,还砌设了个小小柴火灶,有玻璃窗透光,冬暖夏凉,成玉从小就喜欢在这待。
君生对这对爷孙一半感激一半保留,他知道自己伤势严重,眼下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哥哥君杰已经去世,在落地不久就没有心跳,他看见那晚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