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做小清的丫鬟前脚踏入东阁时,换成仆人衣着打扮的君生,刚攀出了围墙。树荫下正停着一辆简陋马车,戴着斗笠的中年车夫,咬了根稻草,见君生急促钻进来,抬臂便扬鞭快马……
正厅门外的大福认出小清,立即上前询问。
"……是大夫人有何吩咐?"
"大夫人命我送壶清暑茶过来给少爷。"小清脚步未停,大福抬手想去接,她却避开,眼神变得坚定。
"大夫人叮嘱小的务必亲力而为。"
大福顿了顿,欲再开口时。
"送进来。"
卧间里的一把声音先接了话。
小清垂着眼眉往里走,穿过明亮宽敞的茶室,拐进屏风后却一片昏暗,两边门窗紧闭着,垂着竹帘,她抬眼,看见挺拔身姿背向着自己。
穿着绸质浅金内衫,有淡淡的松木熏香,他侧了下脸,抬手指向墙边长桌。小清会意,搁下托盘,拎着七彩瓷壶,倒了满满一杯,茶香带点荷叶跟金盏的清香,幽幽升烟。
"大少爷……喝茶。"小清十指端着杯子,侧垂着眼角,抿唇笑得温婉。
"君生"单手接过,指腹碰到她的指甲盖,小清颤了下,缓缓抬眼看,直角宽肩,衣领边松垮,隐约着胸膛肌理,喉结上下滚动,似乎一口气喝光。
小清咬唇低下头去,双手微曲要去接杯子,手腕子却被一股力道握紧,轻轻一拽便投进他怀内,杯子摔碎,突兀地刺响。
门外的大福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而院外的老仆人,探头张望良久后,才转身回南阁汇报,大福仍侧身的那位置没有动,额头跟心手早已冒汗。
林一医馆后院,套着乳白色袖套的林一,正准备要给床榻上的成玉针灸。床沿边的春娘将女儿搂在身前,给她解开盘扣,轻轻掀开衣衫,露出一片雪白无瑕的后背,纤薄腰间系着粉色衣带。
系着口罩的林一始终垂着眼睑,捻指施针。成玉正高烧,四肢无力酸痛,额头抵着母亲肩膀,用嘴低低喘气,红透着脸。
"娘……我难受……"声音无力。
春娘眼角压着红,轻声安抚。"玉儿……没事,会好起来的。"
半小时后,成玉喝下一碗苦药,昏沉沉的睡下。
"月事在身,暑热浸凉,宫寒气虚,将来有碍生养……"摘下口罩的林一,见春娘脸色一惊,顿了下又接着说。
"需长日调理,养血固元,约半年会有所起色,春娘不用过于担忧,成玉年纪尚轻,日后多吃些滋补食材便会健康起来。"
"多谢林表少爷。"春娘松了眉心,说着便微微躬身。
林一抬手扶了扶,"不必言谢,春娘。"脸颊微烫,眉眼间羞涩。
"成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
一句话像棍子一敲,春娘僵住身体,抬眼看了看眼前一表人才的未来女婿。手指甲掐进手心,偏偏耳边是君生几日前在书房说过的话。
"春娘当年为何抛下半岁的成玉,将她留在乡下?"
"为何选择只身进入君公府当乳娘?"
"而如今……又为何一心想要出府?"
春娘心头抖了一把,抬眼迎着一双深邃大眼,浓眉微压,墨色透着沉甸甸的光,有一股超出年少的高深。
她抿唇,没有回话,神色微凝。空气只僵了片刻,君生又接着说。
"春娘不想说,我也查到了答案。"
"少爷!"
春娘终究憋不住,松了肩背,往地面跪下去,泪水打着转,接着缓缓落下。
夏暑闷热,君公府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傍山而建,河溪半绕,午后凉风阵阵穿堂而过,泪迹渐渐半干。
春娘泣声低低,只问了一句。
"他还活着吗?"
君生微曲手臂,虚撑着桌子,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几封电报,静默一会儿才开口,却答非所问。
"解除林一表哥跟成玉的婚约,怎么跟我娘说,春娘你就想个理由吧。"
"明年十八生辰,我便明媒正娶……"
"少爷!"春娘仰着脖子,瞳孔映出怒意。
"放过成玉那丫头吧。"语气却夹着乞求,"你可是要入军营……"
"春娘。"君生谨慎打断她,春娘随即闭口。
抬眼望去,门外的大福闻风不动,连脑袋都没抬。
"他人在营里。"
君生声音放轻,"成婚后,我会带成玉跟你……去见他。"
夕阳残红一边,君生戴着斗笠翻墙而入,轻手推开半掩房门,春娘俯在榻前,半眯着的双眼对高大身影抬了抬,用手拢鬓边细发,站起身退开些。
"大夫人说林府的亲不可退。"说着退到一边,看君生侧身坐到成玉身侧,伸手抚她额头。
春娘叹了声,"林少爷……"